第60章 慕容秋月
“看來他真是什麼都沒有告訴你。”
柳青看起來像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隨即又陷入沉思。
他提到的這個人又是誰呢?
難道是申屠凌雲?
沈遇沒法確定。
柳青又道:“他能將這麼重要的事情託付於你,想來對你一定是極為信任。”
沈遇道:“也許。”
柳青道:“也許?你們不是朋友?”
沈遇道:“不是。”
“你原本可以告訴我說你跟他是朋友的,這樣或許我會放過你。”柳青似乎是替沈遇感到有些遺憾和可惜。
沈遇淡然道:“但我跟他本就不是朋友。”
柳青道:“也罷,既然你幫他把劍送到了這裏,我師兄的死,我可以暫時不追究......”
常霜雪急道:“柳掌門......”
柳青道:“常谷主,你不要再說了。”
常霜雪惡狠狠地瞪着沈遇,欲言又止。
沈遇望着柳青,頗為無奈地道:“柳掌門,其實我跟你師兄的死,真的沒有關係。”
柳青冷笑道:“沒關係?為什麼歡樂谷每個人都說,我師兄是被你所殺害的?”
獨孤情死後,柳青派人到歡樂谷調查過,他自認並沒有冤枉沈遇。
沈遇尋思道:“歡樂谷?”
難道是蔓殊菲兒?可他跟歡樂谷並無任何過節,蔓殊菲兒沒有理由如此構陷於他啊。
如果真的是蔓殊菲兒,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沈遇將落在地上的劍拾起,胸中一時迷霧重重。
柳青沉聲道:“是歡樂谷,當日你是不是在場?”
沈遇道:“當日我是在場,但是......”
柳青沒等沈遇說完,接着道:“我師兄被殺后,你是不是立即就離開了?”
沈遇不能夠否認。
但是這些又能夠證明什麼呢?
柳青逼問道:“你是不是還想狡辯?”
沈遇當然不是狡辯,他甚至已不想再解釋什麼,因為沒人聽他解釋,柳青不會,常霜雪更不會。
柳青此時已將十八劍客先遣回山上去了,他望着沈遇和他手中的刀,問道:“你是不是一定要上山?”
沈遇道:“那是自然。”
柳青道:“請跟我來。”
常霜雪又一次頓足道:“柳掌門......”
柳青頗為不耐煩地望着常霜雪道:“常谷主,這裏是昆崙山,這事跟你已沒有關係,你還是請回吧。”
常霜雪眼睜睜望着沈遇跟在柳青身後上山,恨得咬牙切齒,卻不敢輕舉妄動,柳青既然不再跟她聯手,就算在山下等着,她也奈何不了沈遇的了,她只得領着弟子憤然離去。
沈遇跟着柳青上山的途中才得知,原來西門春水要他幫忙埋葬的,不是一柄劍,而是一個女人的期待和念想。
西門春水之所以要沈遇幫他將劍葬到崑崙湖,只因湖畔始終有個痴心的女人在等着他。
這個女人叫慕容秋月。
她是西門春水的未婚妻,更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
她還是慕容長生的妹妹。
她跟她哥哥一樣,都是痴情的人。
她很美,但是她的美似乎是一種弱不禁風的單薄。
柳青說了,她體內有着一種至陰至寒之氣,每日至少得在崑崙湖中浸泡一個時辰以上,她體內的寒氣才不至於將血液凝住。
所以她永遠只能夠留在崑崙絕頂。
所以她永遠只能夠在這絕頂之上痴痴地等着她心愛的男人。
崑崙湖是崑崙劍派的聖湖,這裏常年積雪不化,但湖水卻是一年四季溫熱的,溫熱如同春天。
只是慕容秋月始終沒有等來她自己的春天,始終沒有等來她自己的幸福如花瓣一樣綻放。
她深愛的男人總是有理由一再地辜負她,甚至是許多年不會到這裏望她一眼。
西門春水其實或許也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他害怕的,或許是這個,他害怕回崑崙絕頂的次數多了,他的劍會變得遲鈍。
因為他的劍,是無情之劍。
所以他其實說不定是故意選擇絕情和孤獨。
這些慕容秋月都統統替西門春水設想過了。她雖心底並無怨念,可還是不免會覺得荒蕪,會有深深的嘆息和悲哀,午夜夢回之時,總會感覺深深的空虛和寂寞,對白白浪費和虛度的年華,還是不甘。
但不甘又如何呢?
她無可如何。
柳青道:“他說過,死了的時候,會託人把劍送回來。”
沈遇道:“但是現在他卻還活着。”
就是說,西門春水托沈遇幫他,或許真的只是為了向崑崙劍派報信。但他為何一再叮囑要將劍葬到忽地呢?難道他真的是要慕容秋月死心?
或許他其實也一樣深愛着慕容秋月,因為他儘管深愛,卻無法給予,所以他要她死心,要她解脫?
“我知道他是想要秋月死心,但我還是會全力以赴地救他的。”柳青朝沈遇問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柳青對西門春水沒什麼感情,但對慕容秋月卻不一樣,他對她的感情,一定很深摯,儘管他藏得深,沈遇還是看得出來。
沈遇道:“柳掌門請講。”
他這算是已經答應了,此時他們局崑崙絕頂也依然不遠了。
柳青嘆息道:“以秋月的性子,她若得知西門春水落入沈星手中,情急之下,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離開崑崙絕頂前去相救,我不想她發生什麼事情,所以寧要看她傷心......”
沈遇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不告訴他西門春水還活着?”
柳青道:“是的。”
沈遇道:“柳掌門真可謂是用心良苦,只是,她知道西門春水已死,恐怕也會離開崑崙絕頂的......”
柳青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的。”
沈遇道:“那這柄劍?”
柳青道:“這劍,你照那個人吩咐你的,將它葬入湖底就是了。”
沈遇道:“也好。”
將此劍葬入湖底,他也算是遵守諾言。
他們已經到了絕頂之上。積雪在陽光下反射着凜冽的光,清碧的湖水氤氳着淡淡的白色的熱氣。
湖邊有一間木屋。
木屋前立着一位紅衫少女。
她應該就是慕容秋月了。
木屋後面的高大的冷杉。
慕容秋月見到柳青和沈遇,沿着湖畔迎了過來。
沈遇乍見之下,覺得她的美,在氣質上,同崑崙絕頂的積雪,同湖水中倒映的白雲,同絕頂之上一塵不染的天空,是一樣的,一樣的凜冽,一樣的明澈,一樣的遙遠,一樣的纖塵不染。
一身紅衣更是極為醒目。
見到沈遇手中的劍,她的神情微微地變了。
她已走到沈遇和柳青跟前,她已在他們跟前站住。
柳青深情地輕聲道:“秋月......”
慕容秋月向他輕輕點頭,目光轉到沈遇身上,微笑道:“請你把劍給我。”
沈遇略微猶豫,還是把劍遞了過去。
慕容秋月將長劍接過來,神情專註地凝視着,緩緩道:“昨天夜裏我夢見他了,一早我就在這裏等着他,他果然來了。”
沈遇聽的難受。
柳青心底更是萬端的痛苦。
慕容秋月是一個夢一樣的女子,她相信自己的夢,有時候比相信現實還要堅定。
她接着抬起目光望着沈遇,很禮貌地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
她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神情和語氣,是令人不忍心拒絕的。
沈遇道:“他不希望你記住這些不好的事情。”
沈遇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慕容秋月幽幽地道:“他真的這麼說的?”
沈遇點頭。
慕容秋月望向遠處的天空,許久才失神地道:“他終究是不明白我。也罷。”
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凄美的笑意。
她相信,沈遇既能受託送劍到此,就一定不會欺騙她的。
柳青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還望師妹你想開一點。”
慕容秋月像是沒有聽到柳青的話。
她抱着劍,一步一步地向湖中走去。
她的腳步慢,然而堅決。
她一身紅衣如同此刻碧水中盛放的妖冶紅蓮。
沈遇失聲道:“慕容姑娘......”他情急之下,幾乎就要脫口說出西門春水沒有死,被柳青及時阻止了。
柳青低聲道:“沒事的,這湖裏的水,並不寒冷。”
這個沈遇一時忘了,倒是柳青顯得鎮定。
此時慕容秋月已完全徹底地沒入湖水之中了。
柳青道:“等她在這湖水之中多待一會兒,她就會短暫地失憶一陣子,這樣對她有好處。”
現在沈遇才明白柳青為何不急着去救慕容秋月。
等柳青終於自湖水中將慕容秋月救起時,慕容秋月已昏迷不省人事,柳青抱着她走入了木屋之中。
沈遇沒有跟進去。
他答應西門春水的事已了,天色也已經不早,他真被告辭留情下山了。他湖岸徘徊一陣,柳青就從木屋中走出來,珍重地朝他道:“謝謝你。”
沈遇道:“不必客氣。”
柳青道:“你可以走了,我不想驚動她,我崑崙劍派跟你之間的恩怨,日後再說。”
沈遇苦笑道:“後會有期。”然後他轉身下了崑崙絕頂,甚至都不再多去解釋一句。
沈遇離開崑崙絕頂的當天夜裏,柳青秘密召集了他最信任的十名弟子,暗中吩咐道:“這一次,得給我徹底結果了那個人的性命,要是再失敗,就提着頭回來見我。”
“掌門放心,這次絕不會失手了。”十名蒙面弟子齊聲保證。
“葵城。知府官邸地牢。”柳青冷聲道,“你們去吧。”
“是。”
眾人應聲消失在漆黑的夜裏。
柳青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殘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