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六年前藥王谷的梨花酒
六年前。微雨。江南。
春寒尚還十分料峭。
丁乘告別自己心愛的人,便馬不停蹄地自洛陽趕來藥王谷。
江南景美如畫。
江南的微雨更為這幅畫增添了一層氤氳和朦朧的美感。
當然也增添了幾分凄清的意味。
藥王谷就在這幅畫中。
就在這幅畫中的最隱秘之處。
藥王谷非但隱秘,而且美。
幾乎是集中了所有江南的陰柔之美。
藥王谷主更是這種美的化身。
他是這畫中的畫。
丁乘第一眼見到歌書殘的時候,驚訝得不敢相信,世間竟會有那麼好看的男人。
好看得有些不真實。
歌書殘坐在輪椅上。
輪椅在聽雨樓中。
聽雨樓外微雨纏綿悱惻。
歌書殘面上的笑明麗得像白雲。
丁乘幾乎就要誤以為他就是女子。
世間絕色的女子。
冷如冰雪。
但他卻偏偏是男人。
但他卻偏偏正很溫柔地在笑。
丁乘此刻才知道,原來名動天下的藥王谷主,竟是個殘疾。
而他的名字,竟然就叫歌書殘。
歌書殘坐在輪椅上笑道:“請坐。”
丁乘在歌書殘對面的竹椅上坐下。
這聽雨樓中清雅之極。
丁乘道:“我叫丁乘。”
歌書殘道:“我已知道。”
丁乘道:“我來,是想請谷主幫我救一個人。”
歌書殘道:“我知道,來我這谷中的,都是求我救人的人。丁老闆看來是一路風塵勞頓,你要救的人,在你心中,一定極為重要。”
丁乘道:“她是很重要。”
歌書殘道:“她是你什麼人?”
丁乘坦然道:“她是我這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歌書殘道:“你是不是愛過很多很多別的女人?”
丁乘搖頭。除了公孫姑娘,他並不曾對其他的女子動過心。
歌書殘道:“你愛的女人,她一定也很愛你?”
丁乘道:“是的。”
歌書殘望着丁乘笑了,他的笑很溫和。
他繼續道:“干我們這一行的,什麼人都見過。”
丁乘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歌書殘望望丁乘頗有些疑惑不解的神情,繼續解釋道:“我見過不少的人,他們說他們很愛另一個人,願意為所愛的人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頓了一陣,才又道:“你也是這樣么?”
丁乘毫不諱言:“我當然也願意為我愛的人做任何事,但為了她,我更要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去死。”
歌書殘笑了,這次他笑得很愉快。
他接着道:“你跟他們說的都不太一樣。”
丁乘道:“這麼說,谷主你已經願意幫我?”
這時,丁乘已聞到了茶香。
聽雨樓是歌書殘聽雨的地方。
也是專為他聽雨而建。他在獨自聽雨的時候,向來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擾。他喜歡一個人的清凈。
但這次他卻在此設宴招待丁乘。
他給丁乘喝的茶是君子茶。
丁乘茶還沒有喝完的時候,歌書殘就已答應,願意幫他救治他最愛的人。
入夜時,聽雨樓外的雨早已停了。微涼的夜氣中,儘是梨花淡淡的清香。
來的時候丁乘就已注意到,藥王谷滿山滿谷的梨花,可謂是美得如夢如幻。
酒就是梨花酒。
據歌書殘說,此酒乃專取梨花的精香釀製而成。
酒過三巡。
丁乘已感到有些恍惚。
這梨花酒是他一生里喝過的最烈的酒。
治病的葯,歌書殘早就命人替他抓好了的。
但歌書殘無論如何要留他吃完飯,喝完酒再走。
盛情難卻。
丁乘留了下來。
一桌子的菜,豐盛之極,只是筷子都還沒怎麼動,丁乘卻像是已經醉了。
歌書殘還在望着他溫和地笑。
但是這笑,終於變成噩夢。
最可怕的噩夢。
丁乘是在地牢裏醒來的,醒來就已是階下囚,手腳都是鐵鐐。
地牢四壁除了一道鐵門,簡直連個窗子都沒有。
丁乘不知道歌書殘為何要如此害他,要將他關進這黑漆漆的地牢裏。
直到歌書殘來看他,鐵門打開的時候,他才見到光。
歌書殘坐在輪椅上,面上依然掛着溫和的笑。
丁乘的神情也很鎮定。
他知道此時掙扎是沒有用的。
鐵鐐太沉,太冰冷,太堅固,在歌書殘到來之前,他就已試過。
給歌書殘推輪椅的,是昨日奉茶的白衣少女。
她依舊如昨日那樣的面無表情,一舉一動都機械得如同木偶。
丁乘站起身來的時候,身上冰冷的鐵鐐發出刺耳沉悶的聲響。
但他無法靠近歌書殘。
歌書殘問道:“這地方你可還滿意?”
丁乘道:“你想要我說滿意,還是不滿意?”
歌書殘道:“我想看到你十分滿意的樣子。”
丁乘道:“我還得在這裏呆多久?”
歌書殘道:“你想呆多久?”
丁乘道:“我一刻都不想呆。”
歌書殘道:“可是我現在還不想讓你走。”
丁乘道:“那你什麼時候才想讓我走?”
歌書殘道:“等我覺得你可以走了的時候。”
這次丁乘的臉色變了。
歌書殘卻道:“你放心,等我覺得你可以走了的時候,我一刻都不會多留你。”
丁乘道:“我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
歌書殘道:“你沒有得罪過我。”
丁乘已無法再控制情緒,怒道:“既然我不曾得罪過你,你又為何要在酒里下毒?”
歌書殘道:“酒中並沒有毒。”
又道:“你現在就已情緒失控,我真不知道,你還能不能等到走出這裏去的那一天。”
丁乘不信。
如果酒中無毒,他怎麼可能神鬼不知地被弄到這裏?
他已開始後悔,是他自己太過輕信於人。
歌書殘道:“你無法想像,既然酒中無毒,自己又是如何到了這裏的,是吧?”
丁乘不置可否。
歌書殘繼續道:“以你丁老闆的精明,倘若酒中有毒,你會察覺不到?我雖是藥王,可還並不至於自信到近乎愚蠢。”
丁乘此時已相信或許酒里真的沒有下毒。
可是既然酒中無毒,他又是如何被弄到這裏的呢?
他想不明白。
歌書殘道:“我只不過是在酒中加了一點七夢草。七夢草雖非毒藥,卻有着致命的迷幻之效。想來你也一定知道,這世上,有些物類,它們為了生存,總能夠隨着外在的環境改變自身顏色,很好地隱藏自己。七夢草它就是這樣的一種草,它有靈性。將它加入梨花酒中,它就有了梨花和酒的香味。”
丁乘現在終於明白了。
可已經晚了。
丁乘道:“你為何要將我囚禁於此?”
歌書殘不答,只道:“酒中無毒,可你現在已中了毒。”
丁乘又是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