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虎蠑螈與絞殺榕 第三章 善良的世子
魏戮回過神看了一眼被綁在架子上的幼娘,故意提高了聲音說道:“這就要到晌午了,幼娘應該也餓了吧?不急,等我這鍋水煮開了。本世子請客,讓幼娘你嘗嘗正宗的涮羊肉。”
所謂涮羊肉最初起源於草原一帶,行軍打仗的時候來不及花費大把的時間埋鍋做飯,於是士兵們便有了將羊肉用刨子刨成薄片放在水中燙熟的方法。求的就是一個快字,熟得快,吃得快。
這種吃食流傳到了中原一帶后經過一些商家的改良便成了如今的涮羊肉,特別是在建安的盛京城裏是大受歡迎。
可是今日世子殿下口中的涮羊肉卻與普通店家有着些許不同。
不同的不是做法,而是羊肉。
兩腳羊。
所謂的兩腳羊又叫做米肉,也就是人肉。
吃人這事在隴右甚至整個建安朝廷都算不上什麼新鮮事。
同類相殘比比兼是,更何況人呢?
三百年前有個瘋子,口口聲聲說著黃天當立,世人皆為兄弟。
於是一群不知其真面目的人們跟隨着他追求他口中所謂黃天,打下第一座城池的他一時興起。
城池的守將被他扔進鍋里,煮了一鍋湯分給那些已經瘋魔了的百姓。
這隻不過是明面上的第一次吃人。
淮河流域長年受災,一年之中半數的日子不是大旱便是大澇。
家家戶戶易子而食再平常不過,有些女子受不了夫家沒有吃食半夜逃回娘家,或許半夜便被親爹親娘給宰了下鍋。
自家的閨女自家吃,不能便宜了外人不是?
這種事情比比皆是。讀書人難不成就不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但是不願意寫在書上罷了!
畢竟朗朗乾坤,太平盛世怎麼會有人過得如此的苦。不應該啊!有了,那便是朝廷不對,朝廷還能錯了不成?
過了一會。
就在那鍋水煮開了的同時,一個撈月坊的諜子拿着一個刨子便走向了幼娘。
“慢着。”
就在那刨子放在了幼娘早已凍得沒了知覺的手臂之上的時候,魏戮叫停了下來。
魏戮看了一眼幼娘,此刻的幼娘眼神中已經不再像一開始那樣無所畏懼了,她有些怕了。
魏戮走了過去,朝着幼娘手臂上疊指而彈。
“差不多了。算得上是上好的肉了。”
魏戮調笑了一聲,朝着拿着刨子的諜子說道:“我說你們是不是沒吃過涮羊肉?咱們幼娘可是大同城鼎鼎有名的花魁,那也是吃過見過的主,就這樣?”
一旁拿着刨子的人顯然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愣在原地。
“啪嗒”一聲,魏戮用手敲打了一下那個諜子的頭,閉上眼,用極其享受的表情說:“這涮羊肉清湯寡水本身就沒什麼味道,你不得配些蘸料?麻醬,韭菜花,陳醋,小米辣,醬油,蔥花……”
魏戮說到這停頓了下來,斜眼看了下幼娘。
笑盈盈地問道:“幼娘吃不吃香菜啊?若是不吃,我就不讓他們準備了。”
幼娘此時哪裏還能說什麼。只是眼神變得更加恐懼,因為她看得出魏戮的眼神並不像是開玩笑!
“既然不說,那我便自己個做主了。權當是幼娘吃香菜好了。”
魏戮說完便打發身邊的諜子去拿剛剛所說的蘸料。
不一會,鐵鍋旁的桌子上便擺滿了一碗一碗的調料。
諜子剛把刨子放在幼娘的手臂上時,幼娘不自覺地下半身失禁了。
用了全身力氣從嘴裏吐出兩個字:“不要。”
“停下。”
魏戮看着地上的那灘水跡,略有所思地說道:“我記得之前有個老餮曾經說過,這牲畜一受到驚嚇這肉質就變了,會略有酸味。是我考慮得不周到了,幼娘若是吃不到上好的涮羊肉,心裏肯定不高興。會怪罪到我身上,說我款待不周。讓我想想怎麼辦呢?”
魏戮右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故作思考地轉悠了一圈。
“有了。把眼睛蒙起來就看不到了,看不見也就不怕了。”魏戮雙指揉搓了一下,像是很滿意自己的這個主意。
旁邊的諜子也很懂事地拿出一塊黑布便將幼娘的眼睛給蒙上了。
幼娘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只聽到一聲響動,聽到手臂上好像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滑動了一下。卻因為早已凍得沒了知覺而不覺得疼痛。
幼娘慘叫一聲,一行淚水浸濕了黑布。
“我說。”
幼娘語氣微弱地說道,希望能早點死個痛快。
而耳邊魏戮的那句話卻讓她心如死灰。
“我說了,我不想知道!我只想玩而已。”
一片薄薄的肉在沸水裏上下翻滾着,不一會就熟了。
魏戮用筷子夾了起來,放在自己調製的蘸料里拌了拌,放到了幼娘的嘴邊。
幼娘聞到味道的剎那趕忙死死閉上了自己的嘴,如何也不敢張開。
魏戮試了幾次都不成,顯然有些不高興了。
“唉。這美食在前,幼娘你居然不吃,真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魏戮將碗放下,皺了皺眉頭。
“不如我們做個遊戲好了。幼娘是花魁,自然吃不過不少好東西。這舌頭嘗盡了天下的珍饈美味,不如我就和你賭一賭。我刷一片肉給你吃,你猜一猜我放了什麼蘸料,若是說錯了就再刷一片繼續猜。若是幼娘你猜對了,我便收一收我這愛玩的心性,聽你說一說。你看如何?”
魏戮用手指輕輕地划弄着幼娘的鼻子,多了幾分床榻之上調戲的意思,倒不像是威脅了。
見幼娘不說話,魏戮搖了搖頭。
將身子貼在幼娘左耳邊小聲說道:“你以為不張嘴就行了嗎?涮羊肉可沒說不能涮嘴唇上的肉和舌頭上的肉,到時候沒了這些,你閉得再緊這肉我都能給你塞進去。別忘了,這裏是撈月坊,這些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了。到那個時候,你想說也說不出了。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
幼娘聽到這,心中已然沒了抵抗的意思,點起了頭。
她現在所期盼的就是順着這個世子殿下的意思,早些說出來早些死。
魏戮嘆了口氣。
“唉,遲了。這第一片肉涼了。”魏戮說完,將碗裏的肉扔在了地上。
幼娘只聽見一聲刨子的聲音,緊接着如之前一樣,手臂感覺到什麼東西重重地滑過,依舊沒能感覺到疼痛。
幼娘聞着味道,這一次很配合地張開了嘴。
“對,這就對了。慢慢嚼,細細品。不要急,猜錯了我只能再給你涮一片了!”
魏戮一邊調笑,一邊盯着幼娘咀嚼着的嘴。
眼看幼娘將那片肉吞下了,魏戮慢慢地說:“猜到了嗎?”
幼娘用着微弱的嗓音說道:“麻醬,醋,香菜。”
“還有呢?”魏戮看着停頓下來的幼娘問道。
“辣椒。”
“錯了。”
魏戮說完“錯了”兩個字,幼娘便瘋魔了一般大喊着:“蔥花,還有蔥花。”
可是無論幼娘說什麼,魏戮都不再說話。
絕望的幼娘只感覺那個刨子又在自己手臂上重重地劃過。
一連五次,幼娘才算是說對了蘸料的配方。
麻醬,陳醋,辣椒油,鹽巴,醬油,辣椒油,韭菜花,蔥花,香菜。
這配方別說是幼娘了,估計在旁的諜子們都會記住一輩子。
等魏戮說完“對了”兩個字,幼娘只覺得自己可算是解脫了。
“唉,嘖嘖。玩不成了。”
魏戮走到依舊被蒙住雙眼的幼娘跟前,言語中帶着一絲失落。
好像自己受了什麼極大的委屈一樣,很不開心。
“說一說吧。從哪來啊?為何要殺我?說得合我心意了,我便給你一個痛快。說得不合我心意了,到了晚上我們接着吃涮羊肉。”
“是盛京城,盛京城那邊讓我蟄伏在隴右……就在前不久,那邊給了我一道密令,刺殺隴右世子魏戮。”
“好了,不用說了。”
魏戮打斷了對方想要繼續說的話,轉身回到了椅子跟前揮了揮手。
隨後諜子們便將幼娘給架回了牢房裏。
這些東西對於魏戮來說已經夠了,正合他的心意。
魏戮坐在撈月坊的椅子上。
正在想着什麼,就聽見背後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便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我兒還是太善良了,說請吃羊肉就真請吃羊肉。”
魏十五走近屋內,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塊被刨了幾片的凍羊肉說道。
魏戮夾起一片放到了鍋里,用筷子劃了會。
“爹。好像盛京城那邊很希望我死啊?”
“你信那個小妮子說的話?”
魏十五皺了皺眉頭問道。
魏戮笑着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自打懂事起,我就知道想讓我死的人很多。那個小妮子說得未必是真的,但是朝廷一定是希望我死的。這一點我心裏還是有點數的。”
魏十五沒有反駁,只是將蘸料倒進了鍋里,攪渾了一鍋清水。
“那我兒想如何啊?”
“我?我不想死!”
這句話魏戮說的是心中所言,他確確實實不想死。
“作威作福了十五年,渾渾噩噩了十五年。倒讓人覺得我這個隴右世子好欺負了!”
魏戮拿起桌上的匕首,一下扎在了羊肉上,可是只是扎出個印子而已。
“爹。放她走吧。我倒是不怎麼恨她了。相反我倒要好好謝謝她。”
魏戮語氣中並沒有懇求的意思,好像他說的魏十五定會照辦一樣。
“既然我兒心善。說要放,那放了便是。可是若這賤人出了隴右,我可護不了她的周全。”魏十五摸着鬍子說道。
“那我管不着。是生是死全憑她自己的本事。不說了,回家。”
魏戮說完便轉身走向門外。
“哦?身體好了,不出去綁幾個姑娘玩玩?”魏十五笑着說。
聽到這,剛好走到門口的魏戮回過頭看着隴右王魏十五。
對着這個自己的便宜老爹說到:“不了。回去念書。不能讓人再欺負了。”
魏十五聽到這,哈哈大笑。
“好。我兒好樣的。不愧是我魏十五的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