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虎蠑螈與絞殺榕 第十五章 小師叔
或許是因為覺得這小子過於可憐了,小道士蹲下身來將自己的道袍也蓋在了魏戮的身上。
“小師弟,我倒是奇怪。既然你希望這孩子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輩子,為何還要帶他來這?”
年輕儒生有些不懂樂長安這樣做是為了什麼,明明不願意卻偏偏要做。
“呵呵。所以你們讀書人迂腐呢!只知道順從聖賢的言論,平日裏說什麼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父為子綱的。全然不知道有些人要活就活個自在。小師弟是讓這孩子自己去選而已。”
小道士回頭看了一眼書生接著說道:“屈機。你小子是不是教書教傻了。當年師傅讓你學儒家典籍了嗎?還不是你抱着那本《論語》愛不釋手,這才穿上了儒衫。怎地如今到了咱們徒弟身上,咱們連個選的機會都不給他?”
樂長安聽到這話,眼睛一亮。
“挺好!挺好!果真是還是認下了這小子。”
只見酒葫蘆被樂長安隨手一指便懸浮於半空之中,酒壺內的酒水自行飛出分成三股清流只入原本三人用來喝粥的碗中。
儒生屈機和小道童邱玉相視一笑,看來這拜師酒他倆是喝定了。
等到三碗美酒一字擺在桌子上時,邱玉笑道:“看來師傅還是喜歡小師弟多謝,這麼個好東西最後還是交給了小師弟。”
年輕儒生搖了搖頭。
“你不是也得了根棍子嗎?就屬我最憋屈,跟了師傅那麼久就得了一本書。”
喝了那碗粥的魏戮昏昏沉沉之際感覺自己好像身處於時間長河之上,不知道眼前所見是夢還是現實。
魏戮只見自己懸浮於天上一般,腳下便是一條大江。
大江形似盤踞在山嶺之中的卧龍,而江水滾滾之時有不少畫面轉瞬即逝。
其中一幅畫面是學堂內的孩童讀書朗朗,一位年邁儒士念着之乎者也,席下懵懂孩童也跟着後面支支吾吾地念着。
有的孩童身着富貴衣衫,一眼看去便知道出身門戶非富即貴。有的孩童麻衣草鞋,所見之處皆是瘡痍。
可是即使如此,所學的東西都是一樣。年邁儒生一視同仁,看他們的眼神一樣仁慈。這大概就是儒家所說的有教無類。不因出身低賤便低人一等,不因貴族身份便頤指氣使。
魏戮還未來得及再看一看,只見大江滾滾而去。另一幅畫面便隨着新來的江水映入眼帘。
只見白雪皚皚的山峰之上一個枯瘦老道士獨坐山巔,一襲道袍早已被大雪覆蓋。
倒是原本就白了的頭髮上也沾染了雪花,就在魏戮一位老道士已然仙逝之時,老道士的雙目陡然睜開抬頭看天。
天上的雲海隨着老人注視而起了變化,雲海自兩邊翻騰而去,獨留一道縫隙,宛如天門大開。
老者起身而去直衝那道縫隙,如同一支利箭。
魏戮正要感嘆老者這是羽化成仙入天門,成了傳說中的得道真人。卻見老者又從縫隙間落下,重重砸在了地上,煙消雲散,身死道消。
魏戮伸手要去接那老道士殘留下的一縷青煙,就見畫面又是一晃,哪裏還有什麼雲海雪山。
畫面之上成了另一副景象,這場景說慘烈也不為過。猶如人間煉獄。
大地之上業火四起,餓殍滿地。一個僧人自己走入了大鼎之中。大鼎內是滾燙的沸水,大鼎四周是飢腸轆轆的百姓。
百姓們的眼睛死死盯着大鼎之內,就等着僧人煮熟了便一擁而上分食。
魏戮蹙起眉頭,只覺得這若是普度眾生,自己倒覺得有些不忍直視了。
犧牲一人庇護蒼生?為何不是犧牲蒼生庇護我一人?
就在魏戮不解之時,江水滾滾東去,直入大海。而在大海的入海口,一個老者屹立在大江之上,腳下江水奔流入海。
老者容貌普通,穿着也是極其素雅。就像是平日裏酒館內的說書先生一般,面對腳下的江水及三教之事視若不見。
老者微微抬頭,一隻手輕輕撫摸鬍鬚,一隻手微微抬起朝着魏戮招手。
魏戮左右瞧了瞧,見只有自己一人,便想要去看看這個老人叫自己是要做什麼。
剛剛才這樣想,魏戮邁出一步便到了老者跟前,也是與老者一樣站立於大江之上,二人面對面而站。
“你看到了?”老人笑着指了指腳底下的大江說道。
魏戮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不知如何說。
老人也跟着點了點頭,輕聲道:“那就選一個吧。在這百家之中,擇一而行。”
“一樣嗎?”
魏戮一邊問一邊看着腳下的滾滾江水,雖是一江之水卻分作細細涓流,各自都是分開的。
“當然不一樣!怎麼會是一樣的?”老者一邊說著一邊指着細細涓流接著說:“不過去向都是一樣,都是在大道之上。殊途同歸,殊途同歸。”
魏戮搖了搖頭,同樣指着兩股互相纏繞撕咬的涓流說:“那為何鬥成這樣!”
老者哈哈大笑,解釋道:
“天下的道理不能都被佔盡了呀!你說是不是?有人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有人說天涯何處不相逢。有人說獨善其身是好,有人說達濟天下是好。有人言寧折不屈,有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個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個說交淺勿言深;這個說書到用時方恨少,那個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那究竟誰對誰錯呢?”魏戮接着問。
老人搖了搖頭。
“說到你心裏的那個便是對!”
魏戮覺得老人說得有道理,便仔細看去。隨着他目光所及之處,汩汩涓流皆是泛着暗淡之色。
“我選什麼就當真能走上這條路?”
魏戮抬起頭詢問老者。
老人點了點頭,依舊耐着性子等魏戮做出選擇。
良久之後,魏戮指着老者身後入海口道:“我要那個。”
老者轉過身去,隨着魏戮所指之處看去。只見入海口后的大海之中汩汩涓流匯聚一處。
“娘的。教不了!教不了!”老人連連搖手。
魏戮聽到這,不屑地一笑,轉身要走。
“急什麼?我說我教不了。又沒說別人教不了!”
魏戮詫異地看着眼前老人。
老人不由分說一手抓住魏戮直接將他拋入身後的大海。
而在道觀之中,原本桌子上的裝有酒水的三個碗出現異響。
只見三個碗的碗身出現裂縫,隨着裂縫延伸到了陌路,三個碗竟然無故碎裂。
隨後三個碗內的酒水竟然匯聚一處,懸浮於空中。
“怎麼了?莫非這小子不受師傅待見?”年輕儒生看着空中酒水有些費解。
小道童和樂長安也朝着空中的酒水看去。
那團酒水懸浮一會之後,化作一道青芒朝着天空而去,直奔東邊而去。
留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樂長安最先反應過來,張大了嘴巴說了一句:“自家人還搶?”
年輕儒生屈機隨即反應過來,摸着額頭笑道:“還真被這小子說中了!年齡越小,輩分越高。”
小道童邱玉則是傻傻站在那,嘴裏念叨着:“娘唉。咱這是多了個小師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