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江南,煙雨收 第十七章:公子時(二)(求收藏)
張繼放下行囊,在河邊洗了把臉,清澈的河水帶着絲絲涼意,他煩躁的心逐漸的平靜。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哀!本以為粗茶淡飯,寒窗苦讀已經是人生最難耐的事情,哪知道出門后才知道,那已經是極其幸福的事情了。
起初一段路程,搭乘好友安排返程的漕船返回江南道的時候,一路上走走看看山山水水。食宿在船上跟隨船家吃喝,雖然只是普通的粗茶淡飯,偶爾也有些江河之中捕撈上來的河鮮,倒也是輕鬆自在。
漕船把江南道的漕糧運送至長安過後,不可能放空返回。一路上走走停停上下接送貨物。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各有各的門路。除了一些商號往來運送貨物外,張繼也發現夾帶私活,一些見不得光的貨物,比如私鹽。因為有呂星海的關照,船老大倒也沒有特別防備或虧待張繼。讀書人是受人敬重的,有時候船老大會請張繼喝上幾杯,酒後胡話到讓他了解了許許多多曾經書本上不成了解過的東西。
每到一個地方停靠,或三四天,或七八天,有時候半個月,他就會如今天這樣下船到處走走看看,了解一下當地的風土名情世間百態。到讓他生活的很愜意,一路上沒有花費自己的銀子。
金陵本就是江南煙花富饒之地,漕船到了金陵碼頭要在金陵渡修整半月後,改道去松江。他就告別船老大進江寧府見識一番金陵的盛景。誰料在十里秦淮雖然見識了什麼叫繁華昌盛,倒也見識到了自己的落魄和潦倒。
畢竟書生意氣不能當飯吃啊。
囊中羞澀,缺少銀君子的他還是初心不改,坐上了去姑蘇的客船,或許是鄉試剛過的緣故。金陵出來一路上倒是隨處可見學子的身影,又讓他找到了自己的影子,鬱悶多時的心緒稍稍開懷了一些。
黃昏時分,斜陽慢慢向大河兩邊層林盡染的青山墜下,天邊晚霞如火,將大運河映照得紅彤彤,禽鳥鳴叫歸林,倚大運河而建的山村中炊煙裊裊直上。
張繼坐在河邊的草地上,背靠着一段枯死的柳木,但見不遠處那青衣男子早已聽從吩咐升起了炭火,又另外升起了一堆篝火,然後取出幾個深綠色的竹筒放在篝火上烘烤。
少年公子很快在河邊收拾了兩三條尺把長的江鱭,去鱗,破肚,麻利的掏出魚腹的內臟,洗剝乾淨,煸炒蔥姜蒜,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又從身旁的水囊倒入銅爐中,很快水開始噗通噗通沸騰,少年公子這時才把江鱭小心的放進沸騰的水中。
騰出手的少年公子就那麼毫無顧忌沒有形象的懶洋洋的雙手撐在身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在沒有翩翩公子溫潤猶如嫡仙的樣子,疲懶的望着那青衣男子,輕吟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在人間,能飲一杯無?”
那被少年公子稱作老吳的青衣漢子,咧嘴憨憨一笑,慈愛的望着少年公子道:“能飲,能飲。”
半個時辰過後,一股濃郁的香味,飄蕩在這一片的區域。張繼一臉無語的望着這主僕二人,翻了個白眼,扯了扯嘴角,好無奈!不過這魚湯還真他娘香噴噴的。好想喝上一碗啊。
……
剛想到這裏,他肚子就不爭氣的開始咕嚕嚕的想了起來,張繼從行囊中摸出兩個已經冷透干硬的饅頭,就着水囊里的冷水啃了起來。
或許是離得不遠,他肚子咕嚕嚕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河邊尤為突出,少年公子似乎才注意起他一般,往他這看了一眼。叫過老僕低聲的說了什麼,就見那青衣漢子徑直向他走來,張繼有些疑惑,但卻沒有出聲。
見青衣漢子近前,張繼站起身來疑惑的問道:“老丈,有事??”
青衣漢子朗聲哈哈大笑道:“呵呵,公子,我家大爺見你獨自一人,就讓我來邀請你過去一同用飯。還請公子賞臉一聚。”
張繼倒也沒有感覺到驚訝,早在襄陽的時候,這種事情他就見多了,什麼踏青游,什麼詩會游等等,總有這樣那樣不認識的人相約!他本就有狂生之稱!倒也是見怪不怪,於是問道:“我與你家公子素未見過,也不成相識,他為何會邀請我一聚?”
那青衣漢子倒也是不覺得他這一問唐突,笑道:“呵,我家大爺就是那麼一個性子,喜歡廣交朋友,至於為什麼會邀請公子你,就不是我這個做下人的該知道的了,公子過去一問不就該明白的就都知道了嘛。”
張繼皺了皺眉頭,倒也沒有多想,抬步往少年公子而去,青衣漢子樂呵呵的在前面引路。
有一些人,你初次見面也許對他不會留下很好的印象,但慢慢認識深了,才會了解其內涵與底蘊。很明顯,張繼就是這樣的男子。他在求學過程中,之所以如此傲慢,除投緣熟悉之人外,不太愛與別人來往,固然和他的孤傲性格有關,和他的文人尊嚴有關,但是也和他寒門出身,自卑心理有關,所以他非必要,不願與太多不熟悉人來往,以免露出他自卑的一面。
張繼雖然被稱為狂生,言辭犀利、得理不饒人,但是在深入交往之後,張繼就會慢慢地露出他的本性,他的那層偽裝只是對他不欣賞不喜歡的人展現的,對於他欣賞的人,他還是有着很親和友善的一面。
早在張繼往這邊走的時候,那少年公子早已經站在那裏等候,見張繼近前,上前幾步對張繼見禮,好像似曾多年不見的朋友一般,樂道:“在下姑蘇公子時,見過這位兄台,一個人樂呵!不如大家一起樂呵才愜意舒心,還望沒有唐突到公子。”
毫無做作自來熟的樣子,倒是感染了張繼,讓他對這位公子時產生了好感,當下也有了結交的興趣,連忙道:“小公子見外了,在下姓張名繼,表字:懿孫。希望沒有打擾到小公子。”
“哦!”少年公子時抬眼打量了一下張繼,眼眸中一道鋒芒一閃而過,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湖北襄陽的張繼,張懿孫??”
張繼有些啞然這公子時為什麼有此一問,但還是沉聲道:“正是在下,公子認識我?”
公子時面上神情有些錯愕,但很快恢復笑呵呵的表情,更加熱情的一把拉住張繼往回走到銅爐炭火旁坐下,道:“不認識,不認識,但相請不如偶遇,我這人吧!就愛交朋識友,一見張兄就感覺比較投緣,緣分啊!好東西就應該與朋友分享。”
“這刀魚肉質細嫩,肥而不膩,兼有微香,可是難得的美味。此時節正是食此魚的最佳的時候,清明過後,刀魚肉質變老,俗稱老刀。就沒有此時食用的美味了。你算趕上了啊。就好,馬上就好。”
張繼:“……”
張繼正被公子時的自來熟弄得尷尬不知道如何接話,有些跟不上節奏的時刻,這時青衣漢子過來,沉聲道:“大爺,飯好了。”
只見青衣漢子拿來的正是先前放在篝火上烘烤的竹節,原本深綠色的竹節段,此時,已經是褐黃色的顏色!那吳姓漢子拔出腰間的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輕輕往竹節上一使勁,竹節就利開成兩半,一股清香浸染開來,原來裏面是白色晶瑩的香米飯。
叫着公子時的少年見此,也不在多說,大笑道:“老吳,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不亦樂乎啊!怎能沒有好酒!拿酒來。”
那青衣吳姓漢子皺了皺眉頭,撇了張繼一眼,然後低聲的問道:“大爺,你的身體……”
“無妨,無妨,有朋友,有美味,怎麼能沒有美酒……速去拿去……來來來,張兄嘗嘗我這烹制的魚湯。”
“多謝公子。”
“謝什麼,有什麼好謝的,在謝我可不樂意了哈,我和你說……”
日落西山,天色開始陰沉,河面上瀰漫著薄霧,岸邊長着叢叢的蘆葦,人在河邊抬眼望去,視線模糊,辨不出那是霧,那是水,抬頭遠望,兩岸群峰,如劍、如戟、如虎、如獅,如展翅的雄鷹,如揚蹄的駿馬。夜幕降臨之際,面對着這些奇形怪狀的山峰,甚至令人有點提心弔膽了。
而河邊的篝火旁,三人圍爐而坐,相談甚歡,不時地有敞快清朗的笑聲傳出,傳向清凈幽谷的山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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