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男色,魔師
陸沉聞言,沉默不語。
只是起身邁步,走到殿門外。
長階之下,是一位年邁老嫗和幾個魁梧大漢,旁邊還落着一頂通體漆黑的寬大轎子。
那位執掌天命宮,俯瞰大盛王朝的魔師。
每到月圓之夜,就會召見自己。
也只有這個時候,陸沉才能踏出滅情殿,瞧一眼外面的天地。
“這位陸小公子,不愧是先天道胎,得天地靈韻所鍾,一舉一動,氣度、姿容無不讓人心折。”
那雞皮鶴髮的年邁老嫗站在長階之下。
空蕩蕩的華服飄動,好似沒有活人生氣的積年厲鬼。
一雙看似渾濁無光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長身玉立的陸沉。
就像是老饕看到了珍饈,透出一股子貪婪與渴求。
既有對先天道胎之體的覬覦,也有對年輕鼎爐的垂涎。
世間不只有男子才好美色。
女子亦然。
尤其是武道中人。
他們所追求的“色相”。
並非尋常皮囊,而是渾然天成的內里骨相。
論及這點,陸沉自認當世第二,估計也沒幾個人敢稱第一。
“可惜了……上好的胚子,卻是做了宮主的活鼎爐。”
年邁老嫗眼中不禁流露惋惜之色。
她聽聞過魔師所修的功法。
所以很清楚,這位陸小公子最後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尋常鼎爐,所做之事。
無非是床榻之上曲意逢迎,任憑索取。
等到年老色衰,或是榨成藥渣,就被驅逐出門。
縱使如此,至少還能保住一條性命。
況且,運氣好遇上念舊情的主兒。
指不定還會賜下後半生享用不盡的富貴榮華。
但,這位陸小公子。
他所面對的情況可不一樣。
“道胎種魔大法……天命宮歷來最為兇險,也是最難修成的無上神功!成則生,不成則死……”
年邁老嫗瞧着拾級而下的陸沉,眼中掠過一抹憐憫。
隨後心中一寒,趕忙收斂雜念。
作為下人,可不能妄自揣測主子。
尤其是!
那位唯我獨尊,喜怒無常的魔師!
想要在天命宮活得長久,最好閑事少管,閑話少說。
“起轎吧。”
看到陸沉坐進轎子裏,那四個魁梧大漢立刻邁步,腳下如飛一般。
任憑陡峭崖壁,鐵索棧道,都是如履平地。
顯然也是有武功在身,並非普通的轎夫。
“天命宮上千門徒,過萬雜役,人人都能習武,唯獨我……”
陸沉眉頭緊皺,習慣性考慮該怎麼擺脫桎梏。
“無雙仙姿,先天道胎,於我而言簡直是一種負擔。”
年邁老嫗適才所表現的樣子,他這些年來不知道見過多少。
若非自己成了魔師禁臠,無人敢動這個心思。
恐怕陸沉免不了要日夜操勞,遊走於眾多男女之間,叫人吸干精氣。
最終的下場,也可以預見。
必然是被榨得點滴不剩,淪為廢人。
初到大盛都城的時候,陸沉本分待在驛館做質子。
大盛王朝的那些貴女、郡主、公主,便就趨之若鶩,蜂擁而來。
為了收他做入幕之賓,還鬧出過不少事端。
常言道,紅顏禍水,容易招災。
陸沉對此體會頗深。
他是大虞的質子,身份本就低微。
加上未曾踏入武道大門,毫無自保之力。
什麼“先天之體”、“道宗首席”、“仙姿無雙”……
這些許多人想要而不可得的根骨稟賦。
放在他的身上,等同於小兒持金過鬧市,有害無益。
誰瞧見了,能不心生覬覦呢?
“若我有魔師、掌教那樣驚天動地的武道修為……”
陸沉手掌攥緊,長長吐出一口氣,按下那股屈辱的情緒。
流落大盛,為質子兩年。
囚於後山,為鼎爐七載。
他早已學會,忍辱才能負重的道理。
曾經有過的年輕氣盛、自視甚高。
都漸漸收斂起來,隱而不發。
“潛牙伏爪百般忍受,只為他日一飛沖霄!這麼久都熬過來了,我不信自己會一世困於天命,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陸沉眼神沉凝,眉間隱有一抹銳意飛揚。
待到心緒寧定下來,那頂四平八穩的寬大轎子也緩緩落地。
“陸小公子,宮主就在摘星樓,你自行上去便是。”
年邁老嫗啞聲道。
此時。
月上中天。
一輪碩大的玉盤灑下清輝。
陸沉走出轎子,頓覺視線一暗。
微微仰頭,望見一座直插入雲的宏偉樓台。
前世高樓大廈見得多了,他倒沒有太多驚訝。
只是覺得奇怪,以前自己都在寢殿面見魔師。
怎麼今晚換地方了?
依着婢女的引領,陸沉走上四四方方的平台。
耳邊忽然聽見一陣機括咬合,絞索纏繞的聲響。
“機關術?”
陸沉眸光一動。
這座摘星樓構思精巧。
除卻這方平台,根本沒有其他上去的路子。
半柱香不到,陸沉就升到了最高處。
呼!呼!
罡風呼嘯,鋼刀也似。
吹得四面轟響,風流雲散。
不過動靜雖大,卻絲毫影響不到內部。
好似有一層無形壁障,將其攔下。
片刻后,陸沉被婢女引到暖閣當中。
他微微頓了一下,推門而入,登堂入室。
屋內像是無人,很是安靜。
煙氣裊裊,從一座龜鶴銅爐里散出。
有股淡淡幽香,令人神清氣爽。
陸沉來到寢居之處,看到幾層薄紗飄動,珠簾搖蕩,莫名營造出一股旖旎氣氛。
粉帳牙床,暗香浮動。
陸沉面上帶着溫和笑容,看向床榻上的模糊影子:
“蒙宮主相招,不知所為何事。”
他心裏自然是明白。
月圓之夜,便是作為鼎爐雙修的日子。
但樣子總得裝一下,就好比自己前世來往於聲色場所。
那些風塵女子剛被上手時,都要演出幾分嬌羞,彷彿良家被調戲似的。
這樣才能激得客人情熱,難以自抑。
欲拒還迎,假意矜持,拉扯撩撥……
這本就是出賣色相的必修功課。
陸沉哪裏有不懂的道理。
他做了七年的活鼎爐,慢慢也琢磨出了魔師的喜好。
那種超然物外,不為外物所動的冷淡性子——也就是俗稱的禁慾系。
更能引動魔師的興趣。
若是一昧諂媚低頭,曲意逢迎。
反而沒有意思,顯得乏味。
“你且坐到床榻上來。”
恰似珠玉落盤的好聽聲音凝成一線,輕輕傳進陸沉耳中。
他迅速入戲,昂首闊步。
一手撩開薄紗、珠簾,一手負於身後。
而且面色端肅,眼神清澈。
儼然是如玉君子,凜然不可侵犯。
“坐過來,靠我近一些。”
床榻之上,橫陳着一襲鮮艷紅衣。
如墨青絲鋪散開來,宛若水蓮盛開。
僅是背景,便把女子的身段、曲線之美,表現得淋漓盡致。
陸沉深呼吸一口氣。
縱然見過許多次。
可每當面對這位魔師的時候。
他仍舊不免心神動搖,生出驚艷之感。
甚至於,內心浮現出強烈的衝動。
想要狠狠撕開那襲鮮艷紅衣,將之按在身下蹂躪!
只是這個念頭甫一出現,立刻就被陸沉掐滅。
興許是先天道胎之體的關係,他時刻都能保持靈台清醒,避免被邪念所控。
“換成別的人做鼎爐,怕不是連本心都守不住,甘心為奴為仆,沉淪慾海。”
陸沉端坐不動,目不斜視。
配合上那張仙姿無雙的清俊面龐,簡直就差把“不可褻瀆”四字寫在臉上了。
“本座就喜歡你這副正經模樣,越是如此,越叫人……恨不得細細把玩。”
那襲紅衣轉過身來,白玉似的手掌撫上陸沉。
像是面對着一件珍貴至寶,指尖從下頜劃過,攀上鼻樑,再一寸寸摸到眉宇。
仔仔細細,不肯放過一處地方。
“可惜啊,今日卻是你我最後一次雙修了。”
陸沉感受到那襲紅衣,腰肢如水蛇般纏繞過來。
那比起大盛王朝天子更尊貴的萬金之軀,緊緊貼住自己。
雙方耳鬢廝磨,彼此氣息交纏,宛若柔情蜜意的熱戀愛侶。
“最後一次……雙修……”
陸沉眼神微動,直直看向姿色美艷不可方物的天命宮主。
這位大盛武道第一人的眼中,並無半點情慾。
而是,充斥着凍徹骨髓的淡漠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