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生草
“以物易物,支付完畢,正在為您的車子加註一毫克真壓物質…”正在加註中的機械臂突然一抖,打了個寒顫,以冰冷決絕的失真語氣說道:“請不要對我的程序釋放不明信號,該信號不會達到打折的目的。”
“什麼…”柳秧一愣。
“請不要干擾我的加註。”機械臂的前端伸出一截軟質金屬管,直接插進了車子的尾部,將一種霧態的物質加註進了車子裏。
“加註完畢,鑒於你的無理行為,本公司將增加您10%的付費權重,謝謝,歡迎下次光臨。”
機械臂上霓虹燈光瞬間熄滅,機械臂一松,通過升降絞索縮回到地面里,直接將車子丟回到路面上。
柳秧的大眼一瞪,不可置信地指天大罵:“什麼,我的付費權重增加了,那我下次加註豈不是要多付10%的費用,為什麼,憑什麼,我要投訴。”
“我要投訴將你的AI塞進電子狗的泥丸宮裏,讓你學一學好狗不能亂咬人。”
“我要投訴將你的AI改寫成雙修軟件,讓你嘗一嘗被人玩弄出精神分裂的痛苦。”
“我要投訴你永遠不能轉生,你就永生永世當個機械臂吧。”
“下次別讓我碰到你,否則我一定將你掰斷瞭然后串起來塞給你自己吃。”
以下省略一萬字的罵娘。
柳乘風既開了眼界,也漲了姿勢。
原來賽博未來可以這樣罵人啊。
柳乘風深知憤怒中的女人不能惹,所以他很聰明地選擇了閉嘴。
“氣死我了。”柳秧圈起雙臂,生着悶氣,根本沒注意到腦後神經線管里釋放的紫紅色光芒越來越強烈。
柳乘風的電子眼彈窗里像被數據轟炸一樣,塞滿了數字代碼編譯的求偶信號。
這個姑奶奶生氣的時候就會想做這事。
他無言以對,三觀直接碎了一地。
“阿福,我們出發。”興許是氣過頭了,她對着空氣喊了這麼一句。
“好的,四小姐。”一道蒼老且和穆的聲音突然響起。
車子前端的全息顯示屏再次亮起,自動駕駛程序再次啟動,沿着早已設定好的路徑,向銹城深處馳騁而去。
四小姐…
這丫頭原來在家裏排行老四。
柳乘風正要詢問她具體情況,可腦神經彷彿被電鎖抽了一下。
他突然瞪大了猩紅色的電子眼,眼中深處的螺旋結構咔咔作響,他想要睜開到最大程度,反而引起了螺旋結構的撞擊。
他看到了一個人面全息影像投放在車子的前玻璃上,影像中的人白髮蒼蒼,一臉慈祥。
他的電子眼開始聚光,循着全息影像的電子路徑,他立刻看穿了前車頭的內部構造。
他看到了一列列排序整齊的1/0代碼線條組成一副3D數據圖。
在數據圖中央,有一顆拓撲成型的大腦,還在微微蠕動,大腦上插滿了各種金屬線管,像個刺蝟一樣,一條長長的脊骨頂着那顆大腦,連接着車子的動力器件。
讚美太陽,老子看到了什麼。
就算沒有胃,柳乘風的腦神經也跳躍起了正反饋數據,他好想找個盆,張大嘴巴,將腦袋插進去,好好吐一吐。
“這車是個人?”他的鋼鐵牙齒咬合的乓乓響,像要尋仇一樣。
柳秧面色有些驚訝,想不到他竟然發現了這個事。
既然發現了,也就沒必要再隱瞞了,面色淡然地點了點頭,可眸子深處的義體電線纏繞着一股解不開的哀傷。
“嗯。”
“這又是什麼操作?”
“阿福交不起天道稅,又不想死,就將自己進行了義體改造,將自己的血肉剝離,腦仁和脊柱安裝在車輛的總控系統里,只要碳基比例低於10%,就可以免交天道稅。”
“天道稅。”柳乘風已是第二次聽到這個詞語了。
他立刻對分離晶片進行神經讀取操作。
“只要是碳基比例超過10%的人類,就必須每年向八部天庭的太歲部繳納一個月到一年不等壽元作為天道稅,永生集團的天道子公司有唯一收稅授權。”
怒氣開始狂飆,活性電漿液也替代不了鮮血,導致腦供血嚴重不足,生物電時斷時續。
“怎麼能這麼殘忍,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
難道天庭的目的就是為了收割壽元,所以才故意傳授人類長生之法。
“殘忍?”柳秧一怔,她從出生就接受了這一切,從來沒想過殘忍這個詞,或者說,她從來就不認識這個詞。
“你現在多少歲?”柳乘風轉而開始追問這個事。
“生理年齡16歲。”
“那你交了多少天道稅?”
“從出生開始就一直交,大概交了有八年的壽元。”
“八年,也就是說你實際年齡24歲了。”
都說歲月不饒人。
這狗比賽博未來,歲月連自己都不放過。
“所以,您是否還要繼續堅持更換生物軀體,以現在的生物技術,這是小事。”柳秧反而關心這個事,畢竟她沒錢。
真要換,那就又是個經濟難題了。
“以後再說吧。”
“先人,您好,我叫柳安福,你可以直接喊我阿福,能夠見到一千年前的您,是我的榮幸。”一直微笑面對的阿福終於說話了,簡短的自我介紹,像是費盡所有力氣一樣。
全息影像中的阿福竟然流下了兩串數碼點組成的淚水。
真是太生艹了。
天庭的那些仙人難道是靠掠奪低維度文明的壽元來實現自己的長生不老?
“阿福,你…受苦了。”柳乘風不知道說什麼,他想哭,可沒有淚腺,他想罵,可缺少情緒支撐,沒有情緒器官的他就是個冰冷的機器。
“沒什麼,先人,這都是命,我不會怨任何人。”慈祥的阿福早已看穿了人生百味,呵呵一笑。
可他的話讓柳乘風更加難受。
“命,憑什麼就該有這樣的命,為什麼不想法改變它,為什麼不反抗這樣的命。”柳乘風咆哮起來。
“……”柳秧與柳安福定定地看着他,他們的眼中寫滿了不解。
就是這個眼神,讓柳乘風毛骨悚然。
都說賽博朋克的社會,底層人承受科技枷鎖,不知反抗也不敢反抗。
他們的基因里根本就沒寫入‘反抗’這個詞。
他們的三觀里也對‘反抗’非常不解。
現在看來,該。
“槽…”他罵咧咧不說話了。
三人陷入了沉寂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