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提有說法
徐雅現在就是香草,她倒沒什麼尷尬的。
在她看來,該尷尬的也不是她才對。
於是,見了那些村裡鄉鄰叔嬸們,徐雅一一照常打招呼。和趙氏母女,她同樣如此。
“三嬸,杏花姐。”
杏花今年剛滿十三,比原主香草大一歲,徐雅所以稱之為姐。
“嗯。”
趙氏尷尬無比地將已經梳得光滑水溜的頭髮往耳後撥,幾不可聞地應了聲。
而她那女兒杏花則翻着白眼,冷哼了聲,將頭埋在了趙氏胳膊里,不願看這個堂妹的樣子。
別人有沒有道理她不管,她自己首先要佔住理。徐雅自認做到了應有的禮貌,對杏花的態度,她倒也無所謂。
之後,她從徐氏懷裏接過元寶,“奶,你抱了弟弟一路了,車上坐着不累,我來抱吧。一會下車你再抱他。”
徐氏笑着應了她,“好,你來。”
她們之間和諧相處的樣子,使得杏花立馬露出憤懣不已的神色,因着香草四年後回歸村裡,她家最近受了不少的流言蜚語。
“香草妹妹,你以前在張家過得特別苦吧?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成天在人家家裏也吃——”
杏花想說徐雅在張家吃不飽飯的,可趙氏卻呵斥了她,“住嘴,杏花!”
牛車已經起步,車上的同村人知道香草家舊事的,都以看好戲的姿態看着杏花和徐雅說話。
徐氏擔心地看向徐雅,怕提起張家舊事,讓她不好受。
徐雅面不改色地笑了笑,搖頭對徐氏表示沒事。
之後她笑着看向杏花,“對啊,我在張家過得特別苦,基本每天都要挨打的,還吃不飽飯。好在如今徐奶奶收養了我,我也算苦盡甘來了。”
有人打量着徐雅和趙氏母女,和身邊的同伴說道:“香草過成那樣,還不是因着她那些叔伯們心狠不管她!你看杏花那樣子,怎麼還幸災樂禍呀?堂妹過得那樣苦,她倒是有臉問!難道這裏頭沒她家的罪過嗎?”
顯然,此人是故意說給趙氏母女聽的,並沒有如旁人那般,壓低了聲議論。
“俺怎麼沒臉問啊?當時她那後娘帶她走時,俺家和大伯家可是給了撫養費的。”杏花不滿地忿人。
趙氏再一次拉住了女兒,對她橫眉豎眼地要挾,阻止她和長輩發生口角。
接着她神情自若地和那人解釋:“她二大娘,俺家杏花有些不懂事,你別介意。她就是因香草最近回來,引起的那些流言而生氣呢!不過她倒沒說錯,俺們當時確實給了王臘梅撫養費。
當時俺們各家因香草她爹,也就是二伯的那場重病,都貼補了不少。所以家裏都十分困難,實在養不起香草。且俺們也不知,她那後娘那麼心狠,會那樣待她。所以俺們就一時糊塗,將香草託付給了她那後娘照顧。”
趙氏自認解釋得很清楚了,可那被她喚作二大娘的卻還是不依不饒。
“你說的撫養費真假俺是不知!貼補嗎,俺更不清楚!但是俺知道香草她爹沒了后,她家的家產卻是你家和她大伯家分了的,尤其是她家的院子和那剩下的五畝中田,三畝薄地。徐大力在世時也是個能幹人,你公爹在世時,曾供他念過幾年書,後來他做過些小買賣,家裏光景不差。她家的房子雖只三間,可都是磚瓦房呢!你說你家當時困難,可俺記得清楚,你家在香草走了的隔年,就送了小兒子去讀書。這也叫困難,哄鬼呢!”
杏花憤憤不平間想反駁,卻被趙氏再次橫眼攔住。
之後她不慌不忙地說道,“香草的家產,是二伯臨死時交給俺家和她大伯家的,那是為了還債的。因二伯那場重病,俺家和她大伯家都沒少貼補二伯家。就連香草,也是二伯交代,讓她跟着後娘的。她二大娘,你不能因你和俺兩家因澆地產生過口角,你就這麼說俺家!”
“哼!”
二大娘對她冷哼一聲,然後朝着香草柔聲說道:“你爹娘在世時,那年俺家那口子借牛車拉麥子,摔溝里斷了腿,都是你爹給借錢管的。你爹曾救過我家那口子,咱兩家是有交情在的,所以俺才看不過她們在村人跟前顛倒黑白,胡說八道。正好今日你兩家都在,俺才提起這些舊事。香草,你別怕,你也別介意大娘提起這樁舊事,大娘且問你,你三嬸說的話可是真的?”
趙氏和杏花死死盯向徐雅,尤其是趙氏,她那眼神里還暗含着極重的警告。
同村人議論紛紛間停了下來,想看看香草怎麼說。就連駕車的本村大爺,此時也明顯停下了抽着的旱煙,豎起了耳朵。
香草回來后,關於當年她叔伯們奪了她家產之事,村裡好些人是多少知道的。
為此,他們多了些茶餘飯後的談資,對香草及她叔伯家指點且議論紛紛起來。
徐雅收起臉上的雲淡風清,肅容說起當年徐大力的臨終遺言。
“我爹臨死時說,他沒兒子,但也不過繼叔伯家的兒子,讓人骨肉分離了。若是大伯和三叔兩家念着兄弟情義,願意養我,就把我家的房和剩下的地分給他們兩家。若是不願養,那些家產就交給後娘幫我保管,直到我出嫁。若是後娘有心再嫁,我生母所留嫁妝和家裏所剩的一兩多銀就給了她。
但條件是,房子和地留給叔伯保管,每年需給我和後娘一半地里的收成作為地租,而我跟着後娘走,她需養我到出嫁!我出嫁后,那些家產就給了堂哥們繼承。”
徐雅說到這裏,感受到徐大力為女兒的一片良苦用心,瞬間流下淚來。
她低頭擦了,繼續說道:“我爹考慮讓我跟了後娘,無非是擔心旁人說我是喪婦長女,沒有教養,不好嫁人。而至於二嬸所說的貼補,恕我不敢苟同!我爹曾賣了我家一半的好地,為了維持治病和生活。我記憶里,我家沒有需要貼補的時候!而撫養費,你們也沒給過!”
說完這些,她抬起頭來,凜然間看向趙氏,“我說這些不是打算和三嬸爭辯什麼,只為了我爹那一片良苦用心!我爹因着不放心我,在我六歲懂事,他重病不治之時,才娶了後娘。說句不好聽的,他其實是為照顧我,才娶的後娘!”
只為著女兒娶了繼妻,誰曾想女兒卻遭了四年虐待。
徐大力若泉下有知,還不知心裏會如何悔恨呢!
徐雅抹去眼淚,“所以你說什麼,也不要誣陷我爹!他畢竟是為了女兒,連命都可以搭上的人!他為了省錢給他那孤女以後做依仗,後來連葯都省了不買,所以才拖死自己!他何曾需要你們貼補?以往是非,過去也就罷了!畢竟我是絕戶女,按理法,家產不是被族裏收回,就是合該你們兩家繼承。但我既往不咎,也希望你們能夠放下,少拿我和我爹做文章!”
她話落,徐氏也是絕戶女,感同身受,她掏出帕子給自己擦了淚,然後又翻了帕子面,憐惜不已地遞給徐雅擦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