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撐傘人(上)
微風輕輕拂動,一望無際的玫瑰花隨風起舞,芬芳的氣息撲面而來。
花叢深處,有一個清雅的少女款款走來。
少女伸手整理着頭上那用藍色流蘇繫着的馬尾辮,又輕輕抖落白色百褶裙上的花瓣。
看着無邊無際的紅色花海,少女溫柔地笑了笑,然後背起淡綠色雙肩包,向玫瑰莊園車站走去。
少女走得輕快,雙肩包上繫着的白色晴天娃娃也有節奏地甩動着,似乎還在微笑。
這美好的少女,我認得她,她不是我記憶深處的夏默,而是天上的神明。
她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要去往哪裏,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
師父說她是天上的朝雨神,於是,我便叫她——夏朝雨!
朝雨在內心深處一個奇怪的聲音的指引下,從玫瑰莊園乘上了去往白樺小鎮的公車。
一上車,她便往公車最後一排左邊靠窗的位置走去。
走到後排,看到有一人撐着一把破舊的油紙傘坐在倒數第二排左邊靠窗的位置上。
朝雨不覺得奇怪,只感到有趣。
她在那人後面的位置坐下,卻無心觀看車窗外的風景,而是饒有興趣地盯着那把破舊的油紙傘。
那傘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傘面有些泛黃,但上面的花紋甚是好看,似乎是鴛鴦戲水圖。
公車上乘客不多,大家都對那個撐着傘乘坐公車的人視若無睹,只有朝雨從落座后一直盯着那人的傘看。
她很好奇傘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可是歪着腦袋看了好幾次都沒有看清,反倒引起了其他乘客異樣的眼光,甚至有幾位坐得離她比較近的乘客紛紛換了位置。
朝雨見狀,只好收斂自己的行為,乖乖坐着。
公車快到謠鎮時,那人撐着傘站了起來,走到了車門口,準備下車。
固執的朝雨為了看到傘下之人,也跟了上去,並和那人一起在謠鎮下了車。
那人身上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腳上穿着一雙大頭皮鞋,款式都比較舊,朝雨猜測他至少是一個中年大叔。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她快速跑到了那人面前,卻不料傘下之人竟是個高大的青年男子。
男子見朝雨直直地盯着自己看,便停下了腳步。
“你認識我嗎?”
“不認識。”朝雨搖搖頭,“我就是想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男子笑了笑:“那你現在看到了,我長什麼樣子呢?”
“我本來以為你是個中年大叔,甚至有可能會是個老爺爺,沒想到你這麼年輕。”
男子在自己身上打量一番,問:“我看起來很老嗎?”
“不老。”朝雨再次搖搖頭,“可是我見過很多年輕人,他們的穿着跟你的不一樣。”
男子又笑了笑:“年輕人應該怎麼穿呢?”
朝雨想了想,又四處看了看,發現剛路過的謠鎮車站正好站着一個穿着時尚的年輕人,於是便指給男子看。
“像那樣。”
男子轉身看了看,又跟自己對比了一番。
“確實不一樣,但是那樣的穿着不奇怪嗎?”
“大家都那樣穿,就不奇怪了。”
“可是我記得大家都是像我這樣穿的啊!”男子一邊說,一邊看向四周,竟然找不到一個跟自己穿着相似的路人,他又看向朝雨,“年輕的女孩子都像你這麼穿嗎?”
“我見過的差不多都是這樣穿的。”
“我妻子不會這麼穿。”
“你結婚了?”
男子高興地點點頭:“嗯,去年剛結婚。”
“哇!我可以看看你的妻子嗎?她一定和你一樣特別。”
“當然可以了,我正好要回家。”
“你家在這裏?”
“嗯!”
“那我們趕緊走吧!”
……
朝雨跟着男子走在謠鎮街道上,兩個人邊走邊聊,逐漸熟悉起來。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劉大志,你呢?”
“我啊!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怎麼會呢?你父母沒有給你起名字嗎?”
“父母?我沒有父母。”
劉大哥聽后,憐憫地看了一眼朝雨。
“那你……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嗯,從記事起就是一個人。”
“會覺得孤單嗎?”
“不會啊!我一路上遇見了許多有趣的人和事,不覺得孤單。”
“可能因為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個有趣的人,所以你才會覺得遇見的人和事有趣。”
“我?我是一個有趣的人嗎?”
“是啊!這一路上還沒有人像你一樣跟我主動搭話,還聊了這麼多,這難道不有趣嗎?”
朝雨笑着說:“有趣!有趣!”
……
兩個人聊着聊着,走到了謠鎮北邊的一棟老宅前,這棟老宅正是賣傘的老婆婆的家。
朝雨問:“這就是你家嗎?”
“嗯,只是……”劉大哥有些疑惑,“這裏怎麼都變樣了,我家也沒有這麼舊啊!結婚前一年才建的房子。”
“舊不舊的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是家就行了。”
劉大哥四處觀望了一會兒,確定地說:“嗯,位置沒有錯,這裏就是我家。”
“門上鎖了,你妻子好像沒在家。”
“奇怪,那她去了哪裏?”
“我看天就要黑了,或許她待會兒就回來了。”
“那我們先進我家裏等等吧!”
“嗯!”
劉大哥走到門口,從口袋裏翻找鑰匙準備開門,可找遍了全身都沒有找到。
“你沒帶鑰匙嗎?”
劉大哥尷尬地說:“忘了。”
“那我們只能坐在門口等了。”朝雨說著便坐在了門前的一個石墩上。
天漸漸黑了,劉大哥的妻子卻還不見回來,他不禁心急如焚。
“怎麼還不回來?她最怕黑了,我去找找。”
朝雨說:“有路燈,不怕黑。”
“路燈?”
“對啊!”朝雨指着街道上明亮的路燈,“你看,多亮啊!”
劉大哥看着那些路燈,心裏依舊擔心。
“那也不行,她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找她。”說完之後便急匆匆地離開了,只留下朝雨依舊坐在門口的石墩上等待着。
誰知,這一等就是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朝雨從睡夢中醒來,發現劉大哥正撐着傘站在家門口,她連忙站起身問:“你找到你妻子了嗎?”
劉大哥失落地搖了搖頭。
“你昨晚都去哪裏找了?”
“就在……街道上。”
“整個謠鎮街道都找了嗎?”
“嗯,差不多都找了,但是……”他看向街道,“不知道怎麼回事,謠鎮街道好像變了,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都找過了,今天早上還差點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你離開家太久了嗎?”
“我……忘了。”
“看來就是了,那你想想,除了謠鎮街道,你妻子還有可能去哪裏?”
劉大哥想了想,激動地說:“她可能去西嶺打山核桃了,她知道我喜歡吃,所以每到山核桃成熟的季節,她都會一大早去西嶺打了,然後帶回來剝好給我吃。”
“你妻子還真體貼啊!”
“是啊!她對我很好。”劉大哥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我們趕快去西嶺找她吧!”
“好!”
於是,劉大哥帶着朝雨向西嶺趕去。
謠鎮的人將鎮西的高地稱為西嶺,西嶺正好與白樺小鎮的東坡相連,而謠鎮的人將東邊的高地稱為東塬。
西嶺並不很陡峭,但對於穿着百褶裙的朝雨和撐着傘的劉大哥來說,登上去還是有些困難。
“劉大哥,你把傘收了吧!撐着傘上嶺太不方便了。”
“不行,不能收。”
“為什麼?又沒有下雨。”
“反正就是不能收。”劉大哥一邊說著,一邊小心躲避着,以免樹枝將油紙傘劃破。
朝雨有些無奈地說:“那好吧!我穿着百褶裙也不太方便,上嶺可能會慢些。”
“沒關係,我們互相攙扶。”
劉大哥向朝雨伸出一隻手,朝雨猶豫片刻后拉住了劉大哥的手,兩個人互相攙扶着艱難地上了嶺。
西嶺上草木豐茂,卻看不到山核桃樹。
朝雨氣喘吁吁地說:“這嶺上沒有山核桃啊!”
“有的,我和我妻子還一起上嶺打過山核桃呢!”
“在哪裏呀?”
“我想想。”劉大哥撐着傘小心翼翼地向嶺南走去,他一會兒彎腰,一會兒側身,生怕自己的油紙傘被樹枝劃破,略顯滑稽的身影惹得跟在他身後的朝雨忍不住想笑。
艱難地走了一陣兒,果然看到了一棵長滿了山核桃的大樹。
劉大哥指着核桃樹,得意地說:“看吧!我就說這裏有山核桃。”
“就只有這一棵嗎?”
“我記得這附近有好幾棵核桃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剩這一棵了。”
“看來你確實離家太久了。”朝雨一邊說著,一邊四處觀望着,“你妻子好像不在這裏。”
劉大哥也到處看了看,嶺上除了他和朝雨,就再沒其他人了。
“不在這裏,又會在哪裏呢?”他眼神里透着失落。
朝雨安慰道:“再想想,除了這裏,你妻子還可能會去哪裏?”
“還可能……”劉大哥沉思片刻,眼神里又透出希望,“還可能會去嶺南下的希謠泉洗衣服。”
“那我們就再去希謠泉看看吧!”
“嗯!”
話音剛落,朝雨便提起裙邊,準備向嶺南下走去,可劉大哥卻站在核桃樹下,抬頭望着樹上繁密的山核桃一動不動。
“怎麼?你饞了?”朝雨笑着問。
劉大哥搖搖頭說:“我想給我妻子打些山核桃吃。”
“好啊!怎麼打?我幫你。”
“需要先找一根長樹枝。”
“長樹枝?”朝雨四下尋找,很快便在一棵大樹下看到了一根長長的樹枝,她激動地跑過去撿了起來,又拿給劉大哥看,“這個可以嗎?”
“可以!”
“那你打吧!”
“我撐着傘不方便,還是你來吧!你打落了,我在地上撿。”
“可是……我不會打山核桃。”
“很簡單的,你就把這根樹枝伸到樹上,然後用力擊打核桃,把它們打落就行了。”
“那我試試。”朝雨按照劉大哥所說,將樹枝舉起,伸到樹上,擊打核桃,可並未有核桃落下來。
“不行,劉大哥。”
“可以的,你使勁打。”
聽了劉大哥的話,朝雨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再次擊打樹上的核桃,憋紅的臉和有趣的動作惹得劉大哥忍俊不禁,但很快,他便收斂了笑容,並慌忙向後退了幾步,因為樹上的核桃紛紛掉落,他擔心會砸壞自己的油紙傘。
“掉了,掉了!劉大哥,你快看,核桃被我打落了!”朝雨激動地喊道。
劉大哥看着她,欣慰地笑了笑,又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這下,朝雨更有信心了,她再次發力,一連打下好多核桃,直到劉大哥說夠了,她才停了下來,又和劉大哥一起彎腰撿拾落在地上的核桃,撿了滿滿兩大兜,兩個人都累得汗水直流,但又感覺十分滿足和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