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楔子：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黃泉大道三百里，九層妖塔立萬尺。自冥王殞身九萬年後，黃泉方由無妄天神創生，自此亡靈有歸，生死方又復輪迴。今黃泉之主喚漓歌，便是世人所說的孟婆，孟婆是位妙齡女子，姿色出眾，妖艷非凡。

這日，黃泉來了一位紅衫女子，這女子生得卻也是極美，明眸皓齒，顧盼生花，似是仙子墮凡塵。只一頭銀髮如瀑，甚是惹眼。

孟婆翻看了眼前這女子的陽錄，心下也是不禁感嘆，眼前銀髮女子，不過區區凡人，一介女流，卻是憑一己之力匡扶天下，一統江山。這無雙手段，世間男子少有所敵。不過可惜紅顏易逝，不過三十餘歲，便香消玉殞。

漓歌問道：“慕容姑娘，今生所成，天下無幾，凡間青史，必是萬古流芳。不過你這一生孤苦，可有後悔？”

眼前紅衣女子心下悵然，苦笑着開口，“我想，今生無悔，萬民安泰，山河一統是他一心所願，他是希望我替他做到的。”

“姑娘心中良善，必是有好的去處。”

“他呢，他如何？可過得好，身體可還康健？”

“你倒是不必擔心，他收了個可愛的小徒弟，很是像你，只是得到你已經先他而去的消息很是傷情，大病一場，怕是餘生執念盡皆是你吧。”

“他該忘了我的。”她心中不忍，卻是又能如何。

“你該去求忘川河畔那位尊神，若是她憐惜，你可以永遠留在這等他，說不定還有來世，再續前緣。”

“忘川河畔？不知是哪位？”

“那是位永恆孤獨的神，黃泉不着紅衫，也是因着她的孤獨，那不滅生命是恩賜的話，孤獨便是天懲。不過也是同你一般為蒼生放棄最愛的人罷了。”漓歌每每說起，便總不由得想起這冥界黃泉從前的主人，也不知他何時能回來。

“我以為神，可以無拘無束，選擇自己想要的所有，原來也是這般。”

“她嗎？她是選擇了自己想要選擇的所有，只不過神諭是沒有任何選擇的，只有結果而已，創生之神又如何？連自己的愛人都救不了，活這世間萬物，也是一生孤寂的命罷。”這黃泉孤苦無依的人太多了，她看了數萬年，心中還是不禁悲憫。

忘川河畔青草茵茵，萬花盛放，尤其河畔一棵梨樹長得甚是繁盛，梨花漫漫，絢麗如斯。梨樹牽下一隻鞦韆，一白衣女子靠倚鞦韆上，隨着風微搖，衣衫輕飄過零落花瓣，長發似倚風纏綿，腰間一隻玉色宮鈴也偶地隨風響過。美人入畫般，卻有長長的孤寂散在風裏，浮動在如這忘川河一般綿長的時光里，絕望，隨着生命的長度丈量出不可及的永恆距離。

慕容離着還遠，望着那白衣女子，不由得從心底生出一股悲涼，彷彿那人的凄清傷痛是自己所經歷的一般，她沒有上前，只是遠看着，似乎身體已不受控制。

“你這身紅衫真美，穿給你心上人看，他定是十分歡喜。”恍神間，有聲音遠遠飄來。

慕容才知道是那女子在同她說話，她喃喃答道，“只可惜，我一生也未曾讓他見過我紅衫喜嫁的模樣。”

“你為何，為何不同他遠走？那天下百姓總有別的人去拯救，你只有一生，錯過他，就是永恆。”白衣女子的聲音似是有些悲愴。

“不，那是他的選擇，是他給的成全，那是他此生願意為我放棄和付出的情，匡扶天下，造福百姓，是他的選擇，不是我的，我只是懂他，隨了他的選擇，也是命運。”

白衣女子沉默了良久，有風聲小心翼翼地從耳邊潛過，似是感受到有人心底的絕望無奈，不敢驚擾，又像是安撫。

“你不知，你是我數萬年前落下的一滴苦淚，我未讓人為你寫下命格，望你和他有個歡喜結局，誰曾想，還是不得圓滿，不得圓滿啊。”白衣女子輕嘆，萬般思緒亂入心間。

“也未見得有何不得圓滿，我與他，不過是軀體相隔千山，心卻是一直在一處的，我知道我一統天下，還百姓安樂祥和盛世之時，他定是欣喜十分，我也未曾辜負他的成全，我與他死生不可一起，但無人能將我與他分開。”

鞦韆搖啊搖啊，宮鈴晃啊晃啊，叮噹叮噹，似是他在輕喚，冬兒，冬兒，溫柔如那灑下燦陽的光陰。她彷彿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的笑聲回蕩在他的清霜殿裏，一陣一陣像是春天盪在殘陽里的花香，她嘴角淺淺掛了笑，梨花輕輕掉在她手心，她猛地清醒過來，嘴角的笑意漸收，最後化作苦笑。

他當年也是這般想的吧？他恐是希望我從一開始就選擇放棄他的吧？我若愛他，天下人將為之送葬，所以，他不曾給我第二條路，他死了，我便再無反悔之力。她這般想着，便隱隱有怨。怨他竟如此決絕，不管她餘生苦痛。繼而又痛，她知道他不想為難她，才如此徹底斷了所有念想，是因為他愛，愛苦了她。

“你叫慕容衍，數萬年前我為他掉的一滴眼淚化作了你，你不是我，但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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