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漁鼓一響三界驚（1）

快到十一點，燒烤攤的生意，越來越好。

但陳洪卻有些出神，一個不小心，手裏的肉串就烤糊了。

他依然神遊物外，渾然未知。

妻子忍不住了，提醒起來：“當家的，肉串烤焦了！”

陳洪這才回過神來，一看手裏的肉串，確實是烤的糊了些！

他連忙對妻子歉意一笑，然後將手裏的肉串，放到旁邊的盤子裏，接着麻利的從櫥櫃裏取出一手新鮮的肉串，重新開始給客人燒烤。

做這路邊攤的燒烤生意，口味和誠意是第一要緊的事情！

客人只要一次味道不對，下次就可能不會來了。

甚至，還會產生連鎖反應，帶動其朋友、同事也不來了。

自家的生意，就會跑去別家。

這個道理，陳洪懂，他妻子更懂！

將肉串烤好，妻子端去給客人。

自然又是一番道歉。

燒烤攤生意就是這樣的！

味道和衛生很重要，速度同樣重要！

很多客人，等的久了，都會罵娘的。

好在，這次的客人很好說話，妻子才剛口，對方就已經笑着說道：“沒關係，我們也不急！”

回到攤旁，妻子忍不住問道：“當家的，你今天怎麼了？一直魂不守舍的！”

陳洪連忙道：“沒什麼，沒什麼……”

腦海中，卻縈繞着一個小時前的事情。

路燈下，相熟已久的便利店老闆徐吉，讓他無比陌生。

那雙從前一直無精打採的眼睛，深邃若夜，漆黑而明亮。

“你若真想戒除這‘煙’毒……”

“我有個法子！”

對方說出來的話，平靜但有力量。

而他當時，卻沒有多想，下意識的就拒絕了。

畢竟，這年頭，騙子橫行！

每天，陳洪的手機都會收到好多條詐騙短訊。

同樣也會接到來自官方的反詐騙提示短訊。

至於那些打着名號，招搖過市進行所謂推銷或者營銷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然而……聽到他婉拒。

對方卻只是笑了笑，轉身就走。

在其轉身的剎那，陳洪有種錯失了五百萬的感覺。

這一個小時以來，更是不斷回想，不斷重複着一個小時前的事情。

悔意在腦海醞釀。

但理智又讓他止步於此。

他眼角餘光，看着那街旁的便利店。

小小的便利店，冷冷清清，只有白熾燈的光，從店內的玻璃門裏溢出。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那徐吉懂什麼戒煙？”

是啊！

一個三流大學畢業的學渣！

整天無所事事的傢伙，懂什麼戒煙嘛？！

可……

內心之中，卻有着強烈的情緒。

“萬一，他真的懂呢？”陳洪徘徊不前，忍不住從兜里拿出煙盒，又叼上一根。

迎頭去看到了妻子那張鐵青的臉。

他連忙訕笑起來：“就抽一根……就抽一根，解解乏……”

妻子臉色一變：“你抽……你抽……大不了，咱們不要孩子了！”

陳洪咽了咽口水，默默將香煙收起來。

可是……

煙癮卻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他背過身去，看了看客人們。

然後對妻子說道：“我去上個廁所！”

妻子豈能不知他的心思。

又去廁所抽煙了！

然而，他妻子終究也沒有阻止他，只是將盤子放下，叮囑他：“快去快回吧！”

陳洪哎了一聲，便向著小巷深處的公共廁所走去。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他忍不住的走了過去，在門口悄悄的看了一眼便利店內的情況。

逼仄、擁擠、狹窄的小小店鋪內。

風扇在呼呼的吹着。

白熾燈下，熟悉的煙友，以一種極不尋常的方式，倒掛在冰柜上。

好似一隻蝙蝠！

他的雙目緊閉着，整個人看上去無比自然。

假如他不是倒掛着身體，而是盤膝坐着的話，陳洪都要懷疑，這個過去的煙友，其實是一位得道高僧！

那恬靜的神色，那淡漠的氣質。

宛如老僧入定，又似謫仙臨凡！

陳洪看的，一時有些痴了！

對方卻彷彿是知道陳洪在偷窺，眼睛忽地睜開，那雙宛如黑夜一樣深邃幽暗的眼瞳，彷彿有着智慧在閃動一般。

然後，他對着陳洪善意一笑。

那倒吊著的笑容，看的陳洪，眼皮子狂跳不止。

陳洪忍不住的問道：“阿吉，你在做什麼？”

對方微笑着說道：“也無甚，只是在檢視肉身！”

“檢視肉身？”陳洪不太懂，是檢查身體嗎？

可是檢查身體，不是應該去醫院拍片化驗什麼的嗎？

你倒掛在冰柜上是鬧哪樣？

而且，肉身這個詞，怎麼聽怎麼怪！

就聽着對方淡淡的說道：“然也！”

“人身充滿玄妙與奧義！”

“欲要檢視清楚，就不得不做一些準備！”

陳洪聽得一頭霧水。

他感覺，這個過去的煙友，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

是看小說看得走火入魔了？

還是玩遊戲玩的中二了？

陳洪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將到嘴的話，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呵呵笑着：“那你忙，我去上個廁所，順便抽根煙！”

嗯，中二少年歡樂多。

明天早上，這個煙友估計就會恢復往常了。

只是，在轉身的剎那，那種錯失了五百萬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而且更加強烈！

…………………………

通天教主看着那個矮胖敦實的凡人離去的背影。

他搖搖頭：“卻是個空有機緣，而無福緣之人！”

這樣的人，他遇到過不知多少，也就沒放在心上。

伸出雙手，撐住地面，然後鬆開雙腳，極為矯健的一個翻身，便重新站在了地面。

腦袋微微有些暈眩感。

通天教主知道，這是這具肉身太羸弱的緣故！

這早在他的預料中。

微微伸手，通天教主看向手掌的紋路。

倒吊后，氣血上涌。

人體之內蘊藏的那一絲先天靈光，隨着氣血的涌動，從而會有一點氣息，顯露於外。

而最容易發現那一絲先天靈光蹤跡的地方，便是掌心紋路。

這就是為什麼，連一些毫無修為的凡人都可以通過觀看其他人掌心紋路，來預測其人生禍福的緣故。

而通天教主如今所用的法子，則是仙人觀掌之術。

昔年截教弟子收徒，泰半都會以此法來輔助，以觀資質、根骨。

如今，通天教主用在自己身上，自然是無往不利！

然而，他看着手掌上的紋路，仔細觀察着其中的色澤深淺，眉頭漸漸皺起來。

掌心紋路，靈光隱蹤！

那一絲先天靈光，連微光也未顯露！

這意味着什麼？

通天教主自然清楚！

此乃塵毒深重，氤氳於血肉的表現！

就像大霧天的早上，不是太陽沒有升起，而是陽光被霧霾所遮蔽了。

“不可能是煙毒入肺這麼簡單……”通天教主說著，便用右手牢牢的抓住左手手腕。

然後以手為刀，沿着經脈的脈絡，緩緩推動皮肉與筋骨，同時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憋在肺臟。

過了大概十息左右，通天教主才吐出了憋在胸膛的那一口濁氣。

他臉上神色，開始凝重。

“陰陽紊亂，五氣不寧，經絡多澀……”感受着肉身臟腑的動靜，也凝視着左手手背上，那一條條開始浮起來的青色經絡，通天教主緩緩說著。

但這僅僅只是表象而已！

隨便一個修士，都能看得出來。

作為聖人，通天教主看的更加仔細，也更加清楚！

他伸出手，在身上的一個個穴竅按壓，準確的把握着不同的力道。

須知，人族不同於巫、妖二族。

人族乃是太素天中媧皇聖人，秉天道之意，在天地因果，氣機交感之下，捏土而造！

而媧皇造人之時，通天教主就在一旁護法。

同時，也悄然感悟着天機！

故此，通天教主知曉無數有關人族的隱秘。

譬如，人身之中，那一絲先天靈光的來歷！

也譬如，人族緣何能既與巫族通婚，又能與妖族**，孕育後代！

自然，通天教主知曉人身乃是一個寶庫！

上應周天星辰，與大道共鳴，下順陰陽八卦，與天地同聲，又內蘊一絲先天靈光，奠定問道之基！

而經脈穴竅，則是這寶庫的鑰匙。

故而，即使是凡人，以針灸其穴竅，也能觸動人身的奧秘，釋放寶庫中的潛力，從而去疾啟能，治病修鍊！

隨着通天教主在一個個穴竅上的按壓。

他的臉色漸漸的陰鬱起來。

“此身塵毒之多，簡直聞所未聞……”他喃喃自語着。

這一個個穴竅，經通天教主以不同的力度按壓，給出來的反饋，基本都是相同的。

酸、痛、麻、脹、澀。

於是，通天教主知道了。

這不是健康的肉身。

甚至不是正常的肉身。

而是一具被種種後天塵毒污穢、侵染的肉身。

這太不正常了！

而且，幾乎所有穴竅的反饋，宛如一團亂麻一樣。

酸、痛、麻、脹、澀，種種反饋此起彼伏，甚至一股腦的湧現。

這是毒物實在太多，以至於連肉身都無法準確分辨的反應！

這就讓通天教主百思不得其解了。

因凡人修道，其實就是一個打開自身寶庫的過程。

所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洗凈後天塵埃，以便明心見性，照見那一絲先天靈光，接引天地靈氣入體。

這就是所謂的築基！

而這具肉身，以通天教主所感受的穴竅反應來看。

此身毒素之重，幾乎在體內氤氳成雨，在臟腑中與血肉交織，彼此融合！

這讓通天教主有種，這方天地的凡人在將自身煉成一具後天萬毒污穢之體的荒繆之感！

這是生怕自己活的太久了！

以通天教主觀之，這具肉身，若能活到八十歲，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恐怕五六十歲的年紀，便會百病纏身，命不久矣！

更可能延禍子孫，流毒後世！

通天教主想起了那所謂的香煙，以及盒子上的文字。

又想起了那個矮胖墩實的凡人。

通天教主心中的荒繆感，越發的濃郁起來。

他想起那宛如白晝的街巷，也想起了看到的那凡人所造的鐵鳥，翱翔蒼穹，更想起了那一輛輛呼嘯着來來往往的凡人器械。

這裏的一切，都是無比陌生、新奇、荒繆。

人如此，事如此，景色亦如此。

種種矛盾，種種不解，種種疑惑，在通天教主內心鬱積着。

那顆已經沉寂了無數歲月，早已經不再跳動的好奇道心，竟也因之重新活躍起來。

這讓通天教主，迫切的想要了解更多有關這方天地的衝動。

不過……

在那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通天教主就走回了那個琉璃櫃之內。

重新坐到了那張奇怪材質的椅子上。

他閉上眼睛，對自己說道：“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洗凈這肉身污穢與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