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東廠之花（四）
袁彬為何落得要被五馬分屍的下場呢？因為他得罪了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個人妖。
喜寧十分厭惡上皇，也十分討厭忠誠於上皇的袁彬。這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在背叛者的眼中，所有人都應該是背叛者，而袁彬違反了這一規則。他多次向也先進言，希望殺掉上皇，但由於有伯顏帖木兒的保護，加上也先的政治考慮，眼下這個建議很難得到實施，於是他轉變“鬥爭”方向，準備拿袁彬開刀。
上皇唯一的羽翼被剪除掉之後，就是名副其實的孤家寡人，這就容易對付了，這就是喜寧的如意算盤。不過在也先軍營里，他只不過是個奴才，是沒有動刀子殺人的權力的，於是乎，他找到也先，告密說：袁彬教唆上皇不答應漢蒙一家親。
本來嘛，就上皇（其實是楚天易自己的主意）婉言拒絕迎娶齊格兒一事，也先就火冒三丈了，這明擺着就是不給他面子嘛；再加上幾天前上皇又婉言拒絕借兵，又落了他一次面子，也先越想越怒不可遏，要不是礙於政治影響，他早就把上皇拉出去修理一頓了。
喜寧也正是看準了也先有氣沒處出，才打了這個小報告。這下好了，也先的怒火轉移到了袁彬的身上，準備殺了他泄憤。
袁彬是上皇的親侍，礙於面子，也先不想在上皇的面前動手殺之。而就是在天早上，上皇被齊格兒拉走了，袁彬終於落了單，也先聞訊自然大喜，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派出十幾個親兵，闖進來捆了人就帶出軍營外暗中行刑，這一幕正好讓埋伏在軍營外的林默兒看到了。
當然了，林默兒除了幸災樂禍地看熱鬧之外，是不會強出頭的。她的目標是殺掉上皇，其他小蝦米的死活與她無關。眼看着行刑就要開始，林默兒對五馬分屍這種形體藝術不感興趣，可當她正要偷偷離開之際，又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馬上一個人還不停地用漢語呼喊着，她循聲看去，見來人正是自己夜思日想的目標人物——上皇，而更巧的是，他的身後只跟着一個蒙古小兵。
林默兒這下來勁了，因為她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楚天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他早上之所以答應跟齊格兒出去散步，並不是在勾女，而是想讓齊格兒教他騎馬。要說，楚天易頂着的這張貴氣十足的臉還不是一般的帥氣，言談舉止可以用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來形容，魅力值破表。
就連身為蒙古郡主的齊格兒見了，也覺得一見如故，如沐春風，以至於這些天來，她總是有事沒事就過來跟他搭話，這時自然樂意“手把手”地教他。只是她不知道，楚天易這個冒牌上皇正在利用無知少女的芳心，暗中籌備的卻是“脫逃”大計。
在齊格兒的悉心指導下，楚天易很快就學會了上馬，這時，他的翻譯官哈銘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告訴他說袁彬被人綁走了。他聽了這個消息，頓覺事態不妙，馬上策馬向哈銘所指的方向狂奔。
楚天易一路策馬狂奔，總算在行刑前起到了刑場，他只學會上馬，並沒有學會下馬。這不，他想把馬停下來，一勒韁繩，駿馬前蹄上踢，他居然被摔了個仰八叉，惹得那些準備行刑的蒙古大兵一陣狂笑。
對這些馬上民族來說，堂堂大明朝上皇，居然不會騎馬，真是個窩囊廢物啊！
“放了他，朕要你們放了他！”楚天易顧不得自己的醜態，從地上爬起來，衝到袁彬的身邊，就要幫他解開手腳上的繩索。不過，那些蒙古大兵並不答應，他們止住了狂笑，撲過來手忙腳亂地架開楚天易。
楚天易哪裏是那些虎背熊腰的蒙古大兵的對手，他被拉到一邊，並死死好拉住。眼看着袁彬就要被五馬分屍，他只得怒吼道：“你們敢殺他，朕就自盡於此！”
身為人家的俘虜，楚天易知道自己什麼也不是，除了以死相逼之外，他也毫無辦法。躲在不遠處窺伺的林默兒見到這亂鬨哄的一幕，又見也先軍營中有一支騎兵隊疾馳而來，一會的功夫就能趕到。她心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咬牙，從藏身處跳出來，抬手就射出了五枚袖箭，直取那扭成一團的人群。
“有刺客，陛下當心！”被反綁着的袁彬最先發現了林默兒的偷襲，驚呼道。
架住楚天易的蒙古大兵們都是一驚，他們正要回身拒敵，卻有四人腦門上中袖箭，倒地斃命，還有一個被射掉了半邊耳，疼得哇哇亂叫。本來行刑的蒙古大兵只有十五個，一下就有五個失去了戰力，剩下的十個哪裏肯罷休，丟下手頭上的事，向刺客衝殺過去。
楚天易得脫束縛，跑到袁彬的身邊幫他鬆綁，全然不聽他的苦勸。當袁彬被解下時，那十個蒙古大兵已經與刺客短兵相接，那刺客手持峨眉刺，上挑下刺，還時不時地暗發袖箭，在短短的數秒之內，就撂倒了八人。
剩下的兩個蒙古大兵見勢不妙，非但沒有逃跑，一人居然不要命地撲到刺客的腳邊，死死地抱住她的大腿，而另一人也不要命似地揮着馬刀狂砍狂劈。
腳下被制，林默兒身法大大受限，眼看着馬刀就要砍到，躲是躲不過了，只得用峨眉刺來擋，只聽到“鏘”的一聲，林默兒覺得手臂陣陣發麻。而蒙古人果然夠兇悍，刀勢一轉，又劈向她的大腿，她忙用峨眉刺去擋，卻還是慢了半拍，她的大腿上多了一道刀痕，頓時鮮血直流。
“吾命休矣！”林默兒絕望了，因為一支前來支援的敵軍的馬蹄聲更近了，這時候就算是雙腿完好無傷還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況是腿部受傷？！她很不甘心地急掃了四周一眼，卻不見了目標人物的蹤跡，心中更是懊喪。
“我不甘心！”林默兒的心在滴血，因為她的任務徹底失敗了，不但她自己難以活着離開，恐怕連落入東廠之手的妹妹也要受牽連。
蒙古大兵可不管林默兒甘不甘心，他趁林默兒一失神的空當，揮刀就朝她的手臂上砍去，打算廢了她的雙手再將她生擒活捉。眼看着刀就要砍下，那蒙古大兵突然覺得后心一緊，一把馬刀穿透了他的后心，一口血噴出，漸了林默兒一臉都是。
那個負責抱腿的蒙古大兵更是驚呆了，因為他抬頭就見一個人手持一把血淋淋的馬刀，照着他的腦袋上砍過來，而他最終還是看清了那人的臉——一個眉清目秀，滿臉貴氣的男子，不是那個如窩囊廢物一般上皇是誰。
乾淨利落地處理掉兩個蒙古大兵，楚天易還是有些心慌慌的，畢竟這是他第一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人對他這個新手來說，確實是有點難度，若不是這些天來不放鬆鍛煉，他還真辦不到。不過，他很快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衝著一臉不可思議的林默兒道：“這一次，你想死還是想活？”
聽了楚天易這話，林默兒頓時如夢初醒，她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發癲過來救自己，只知道要殺了對方好完成任務，這不，她手一揚，五枚袖箭直取楚天易的面門。
楚天易早就料到這位死腦子的女刺客會恩將仇報，他向後一閃腰躲過了偷襲，隨即整個人就撲到女刺客的身上，手中的馬刀正抵着對方的胸口，並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朕只想逃離這裏，如果你也想活着離開，就乖乖聽朕的，要麼同生，要麼共死，你看着辦。”
這時，那支從軍營里出來的騎兵隊已經靠近，林默兒看着壓到自己身上的楚天易，臉一紅，一時亂了分寸。楚天易知道，這一次賭對了。
“陛下吩咐的事，屬下都辦妥了。”袁彬奔到楚天易的身邊，低聲道。
“好，成敗在此一舉，拼了。”楚天易一咬牙，又對身下的林默兒道：“朕知道你的任務是殺朕，不過朕可以告訴你，過了今日，世上就沒有上皇，你的任務完成了。”
林默兒不明白楚天易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被一個男人壓在身下，還是一個帥氣的男人，她的腦子早就亂成亂麻了，手腳更是軟得使不出一絲力氣。
很快，前來支援的騎兵隊就抵達，一共有三十多人，他們見滿地死屍體，又見上皇，袁彬和哈銘三人全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忙派人過來打聽戰況。袁彬假裝傷得不輕，顫聲道：“刺客，刺客往那邊逃了。”
那些騎兵往袁彬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見兩匹馬向南狂奔，他們自然不知道這是楚天易吩咐袁彬特意安排的誘餌，只留下十人照看上皇等人，其他人打馬就追。被留下的那十人當然要過來查看“傷者”的傷勢，可當他們靠近楚天易袁彬等人時，萬萬沒想到傷者是假裝的，而當他們發現這一點時，不是脖子上被馬刀抹過，就是心口被刺，只一會的功夫，就有七人死不瞑目了，剩下的三人正想大聲呼救，頭上就被飛來的袖箭擊中，倒地而死。
“不錯不錯，是用來搞暗殺的好東西。”楚天易將那套本來套在林默兒手臂上的那個發射袖箭的腕套套到自己的手上，這自然是歸他所有的。
“別發獃了，咱們要快點行動，趕在先先後續部隊過來之前完成佈置。”楚天易沖還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的林默兒說道，接着就開始扒一個蒙古大兵的衣服，扒光了之後又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你要幹什麼？”一個裸男出現在自己面前，林默兒連眼都不敢睜了。
“偷梁換柱。”楚天易說完，與袁彬一道將自己那身袍服換到那個蒙古大兵的身上。楚天易看着這位身形與自己差不多的蒙古大兵，笑道：“哥們，你該感謝我，也先一定把你風光大葬的。”
袁彬自然知道主子要幹什麼，不等楚天易吩咐，他就揮刀將那個蒙古兵的腦袋砍掉，甚至連手腳都砍掉，身上更是亂刀砍過，總之也先來了，也看不出地上這攤爛肉是不是上皇。
袁彬完成毀屍的工作，突然一轉身，揮刀就沖林默兒砍去，卻被換裝完畢的楚天易擋住了。
“陛下，她是刺客，留不得。”袁彬低聲勸道。
“上皇已死，你如果還想殺我滅口，就請動手。”楚天易沒理袁彬，轉身對林默兒道。
林默兒眼珠轉了幾轉，手上的峨眉刺一緊，隨後又放下。這時，哈銘已經牽來了八匹馬。
“別傻坐着了，咱們馬上轉移，再等下去就完了。”楚天易一躍上馬，領頭踏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