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飲不盡杯中酒,殺不盡仇人頭
正日,晌午。
本該是皇城最熱鬧的時候,此時朱雀門外挨家挨戶卻是大門緊閉。
烈日驕陽,卻又黃風呼嘯,吹起塵沙扑打在滿是凹槽的鐵甲上,白色的布料被狂風裹挾着,清掃暗紅色的鐵甲,獵獵作響。
三萬人,黑壓壓的身影如同烏雲遮蔽了天空的色彩,三萬鐵騎皆縞素,今日城頭滿白衣。
寂靜無聲,空氣之中凝結的味道充滿了塵埃與腐朽,其中還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兒……
朱雀門的城頭,變成了一片死寂。
“這麼大陣仗,發生什麼事了?”
“你還沒聽過啊,右驍衛的上將軍死了!”
“將軍死了?!”
“可不是嘛,聽說是被妖怪弄死了,屍首都被啃乾淨了,只留了個衣冠冢回來。”
“這個世道,吃人啊!”
……
“將軍到!”
“跪!”
“起棺!
扶棺!
迎將軍回家!”
“右驍衛,接將軍回家!”
……
皇城,左府,靈堂。
白色的紙錢灑落在地上,被用勁揉進黃土之中,碩大的靈堂空蕩蕩的,只有衣冠的木材板前面擺放着早就刻好的牌位。
赤裸着上身,精鍊勻稱的古銅色肌肉,汗水順着拉絲的紋理滑下。
左天問盤腿坐在地上,拿着酒壺灑在了靈位前。
今日揮刀三千下,左天問沒有拿着刀進宮去。
“以前你不讓我喝酒,今天倒是管不住我了,我們爺兩兒好好喝一次吧!”
……
“我知道,你這次願意去,是為了我能有個將軍的位置,你說你找個替死鬼,卻為了替死鬼去死,怎麼想的?”
……
“算了,你現在也沒本事說話了,就聽我說說吧。”
“仇我會替你報,那些傢伙不宰了不是左家的性子,普渡慈航沒錯的話,應該是個大蜈蚣精,現在我打不過他,不過我已經想到怎麼弄死他了。
左家的血脈我會保住的,左傾還算是大才,刀用的一般但勝在勤勉,領着右驍衛問題不大,反正我走之前,一定會幫你左家的事情安排妥當。”
“你當初讓我替你養老送終,養老我是辦不到了,做一半吧,這最後一程我送你走!”
說完,手中的酒一口飲盡,左天問雙腿跪下,頭顱在這磚面撞的砰砰作響。
“十四年前你收我為子,這十四年你養我,教我,助我。不是生父卻勝似生父,今日我叫你這一聲爹,沒有虧的。爹!一路走好!這左家的路,兒子替你走完!”
青色的地磚上紅色的印子不斷地加深,既然磕頭了就要誠心,今日左天問為父盡孝。
十四年前,他被莫名其妙的丟到了這個鬼世界裏面,為了活命在土匪寨中殺人放火,狼狽為奸,原本以為哪天就會死在官府手裏了卻一生,卻被禁軍十二衛中的右驍衛上將軍左益收為親子。
這十四年裏面,他在左府不愁吃喝,儼然一副世子生活,左益庇護了他十四年,讓他安穩的度過了幼年時期,今日左益為他身死,也應當讓世人知道,左府有麒麟子,不然對不起左益臨死的這番安排。
喝完酒,磕完頭,左天問起身將棺材合上,屍首都沒有了,只是一副衣冠冢,左天問不想講那麼多規矩,左益也不喜歡那麼多規矩。
靈牌前,剛剛灑在地上的酒水漸漸的凝聚在了一起,彙集成了一行行的小字。
【天門事件】
世界探索:3%
世界收集:0/3
世界成就:0/1
——世人皆知神仙好,不明龍門白骨堆
——開荒者,或許這是你翻身的機會。
僅僅是掃了一眼,左天問便踏步離開了靈堂,隨着左天問的離去,地上的酒水再一次散落成了原樣。
左府掛白,左天問作為左益之子應當守孝三年,不能任職,可三年…時間太長了。
我有故人抱劍去,斬盡春風未可歸。
……
靈堂外就是練武場。
左家是武將世家,沒有矯揉造作的林園假山,只有金戈鐵馬的一地青磚。
粗糙的磚面被磨沒了紋路顯得光滑,不遠處的刀架上數十把統一制式的刀刃斜靠在哪裏,日光映在刀身上,猶如春日碧水波光粼粼。
……
“天問,你要記着刀是命!是虎爪!是狼牙!是蛇毒!
不管什麼時候,沒了刀的人就是個死人了!
手可斷,血可流,你手中的刀不能丟。只有等到你人頭落地的那一刻,這刀才能從你手中鬆開!”
虎口厚繭發白,手掌中的老繭像牛皮一樣纏在刀柄上面,越捏越緊。
雙手持刀,揮,砍,劈,刺!沒有什麼招式,所有的都是軍營之中的對敵殺招,大開大合。
巨大的刀身斬在空氣之中,發出破空之聲,回身砍下粗壯的木樁,刀落樁碎。
今日口中含着戾氣,三千次揮刀管不住人!
……
“天問,你看我這刀有什麼區別。”
“沒有開刃。”
“你知道為什麼不開刃嗎!”
“怕誤傷?”
“為了握刀。我這刀在橫刀的基礎上長了兩寸,大刀如棍,刀尖似槍,刀身上沒有開刃,只有刀頭三寸開鋒。
長可當槍,中可用刀,短能成匕,哪怕被人砍斷了,依然能夠拿着拚命,生死之間這就是你的救命閻王!”
“…沒開刃,他砍不死人啊。”
“無知!
拿了刀就是腦袋掛腰帶上的人,天地君親師我們只能認天地!
刀刃叫天,刀背叫地,刀尖三寸的地方,才叫刀。
天劈地擋,刀只用來斬敵頭!”
“明白了。”
“拳怕少壯,棍怕老狼,打得好拳你只能逞一時之威,用的好刀你能殺一輩子的敵仇,我這輩子的東西都給你了,逼着你練刀,只是不想往後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時要是不能給你報仇,我怎麼對得起你這一聲爹!”
……
砰!!!
大刀落地,青磚碎裂,汗水順着剛毅的臉頰滴落,磚塊上的浮塵黃土逐漸浸濕。
水珠不斷掉落在地上,連點成線,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雙目朱紅,左天問看着地面喘着粗氣。
自己花費十五年認了爹,他卻為自己而死,左天問不是君子,十年報仇太晚,三年他也等不下去,仇不隔夜,刀要飲血。
“左五!研磨,我要給內閣寫摺子!”
拔刀起身,衝著院外喊了一聲,左天問將一旁的酒壺拿着。
飲不盡杯中酒,唱不完離別歌,放不下手中刀,殺不盡仇人頭!
左府今日太白了,要赤紅的鮮血塗染才能顯得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