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苦難命運
（一）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昨天是星期天，我去寨里給我姑母過生日。
本來姑母的生日是農曆十月二十號，但是為了讓在城裏工作的孩子們有寬鬆時間，特地提前到了星期天，也就是昨天農曆十月十七號。
姑母，姑父，他們的三個女兒三個女婿，還有幾個外甥，還有兒子孫子都在場，再加上我父親，我的大爺，我這個娘家大侄子，以及我的老婆和兒子，一共有二十來口人。
這天姑母家裏真可謂人頭攢動，是一年一度的大團聚的日子，本來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不料最後卻搞得灰頭土臉，讓姑母在宴席上掉了好幾次淚，痛哭自己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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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表哥和表嫂鬧矛盾打仗，已經分居了半年多，到現在表嫂還住在娘家，不肯回來。
雖然姑母也親自去叫過，但是叫不了來。而表哥脾氣很倔，自己堅決不肯去叫。兩個人就這樣擰擰上了，一直分居對峙着。
我們去姑母家之前，我老婆還給表嫂打了電話，勸了半個多小時，也沒勸動她。
表嫂一再說，表哥經常打她罵她，她從表哥那兒一點兒溫暖也得不到，所以絕對不回去了。
唉，看來她是鐵了心，不肯跟我表哥過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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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老婆開車去超市，買了一桶花生油，拿了一提香腸，還有一箱酒，在十點鐘到了寨里姑母家。去后還另外給了我姑母200元錢。
當時我大爺已經去了，大表姐一家子也早去了，然後三表姐春泥、三表姐夫也從齊州開車到了。大家坐下喝茶說話，聊聊大半年來的經歷見聞。
剛開始大家的話題，基本上就是圍繞着表嫂跑回娘家不跟表哥過日子這件事。
但是後來卻發生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讓這次生日變成了一個令人終生難忘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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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點多，菜都弄好了，大家正紛紛準備入席，但還沒開始吃飯喝酒的時候，我的二表姐夫卻突然眩暈，倒在了地上。
當時二表姐夫正在和三表姐夫站在院子裏說話。三表姐夫看着他開始說話還正常，後來就有點語無倫次，然後突然就摔倒了。三表姐夫都來不及過去扶他，他就朝後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二表姐夫這一下子摔得很重。最不巧的是，後面就是水泥門檯子，後腦勺恰巧碰在那個尖銳的角上，導致腦殼都摔碎了。
我們趕緊打了120，等着救護車來。這中間先想辦法護理。幸虧人多辦法多，大家商量着，查了網上，知道這種情況不能亂動他，於是有的扶着他，有的給他在院子的地上鋪上了褥子。
本來表哥也去叫了寨里鎮衛生院的醫生，但是人家一聽情況嚴重，直接不敢接手，都沒人敢過來看看，大概也是怕出了人命，自己惹上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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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里鎮距離無州城太遠了，有五十多里路，救護車連去的路上，加上回城裏醫院的路，共用了一個多小時，有點兒耽擱治療了。
表哥和大表姐的兩個兒子，陪同去了醫院。我聽表哥打來的電話說，到了醫院，二表姐夫的瞳孔都已經散光了。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然後徵求意見，問是否同意開顱做手術。表哥簽字同意做手術。手術費要花五六萬元呢，錢都是大表姐的兒子和三表姐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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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的是，二表姐的兒子乾的是運輸的活兒，還在外地押車，所以今年沒能來參加姥娘的生日。
他接到舅舅（我表哥）的電話后，趕緊跟老闆請假往回趕。晚上八點多才到了無州中醫院。
他是個才24歲的青年，長得很瘦小，老氣橫秋的，跟他爸幾乎一個模樣，一點兒也不帥氣。
手術從下午3點半，一直做到了晚上9點多才做完。醫生把二姐夫的整個腦後蓋骨都端掉了，換上了不鏽鋼腦殼。
晚上，表哥把拿下來的頭蓋骨拍了照片，從微信里發給我看。照片太瘮人了，整個後腦勺的骨頭啊！嚇得我半宿沒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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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跟表哥表姐的聊天
——下面是我跟表哥的聊天記錄：
表哥：後腦勺骨。[照片]
治平：我的天啊！嚇死人了！太令人心痛了！
表哥：是的小弟。弟晚安好夢！
治平：哥，二姐夫脫離危險了嗎？
表哥：找了個醫院裏的人問了，生命體征很好，盡量治吧！
治平：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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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這幾段話是在姑母生日之前，我跟大表姐的聊天，那時候心情還是很歡樂的：
表姐：[視頻]菠菜做夢也沒想到會賣上豬肉的價格！（無州某人的搞笑脫口秀）
表姐：小弟，發這個視頻的人，說話就像你說的話的聲音。
治平：哈哈，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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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哎治平，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昨天晚上你三姐十點多打來個電話，她說已經和小遠溝通好了，這幾天小遠準備上你三姐那裏去幹活了啊！
治平：好啊，這樣就好了！
表姐：唉，昨天咱聊起這個事來，還愁得了不得。你姑也愁得了不得。這下你姑就不急得慌了。說實話，咱還算關係遠一點，還沒怎麼急着。小遠畢竟是你姑的親孫子，她就尤其着急，嘿嘿，這可好了。
治平：嗯嗯，小遠能出去幹活，不在家裏當宅男，的確是個大好事啊！
表姐：對啊，二十多歲的小夥子了，啥也不幹哪能行？你表哥嫌他成天上網打遊戲，爺倆經常吵嘴打仗。
治平：我聽姑母說，上回小遠翻了臉，和父親對打，我表哥也是一時糊塗，竟然打了110，讓警察過來幫着管孩子，真是太荒唐了！
表姐：就是啊，可丟死人了！這回好了，他能走出去，見見世面，才能成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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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平：姐，姑過生日還是提前到周末嗎？
表姐：小弟晚上好！是的，提前到星期天。
治平：好的姐，哥告訴我了。
表姐：不好意思，我今天忙了一天，沒有看手機，現在剛看到你的信息。
治平：嗯，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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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表姐和表哥的聊天記錄：
表哥：後腦骨。[照片]
表姐：弟，我在咱家了，咱父母睡覺了，你到家了嗎？
表哥：回來了，飯菜沒有。
表姐：弟要不你過來吃飯吧，我給你開門。
表姐：弟過來了就給我發個信息。
表哥：回家了，不去了，吃完休息。
表姐：我不是在無州城，我是在咱父母這裏住下了。飯菜都有現成的。
表哥：馬上吃完了，你睡覺吧。
表姐：好的，你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表姐：弟，你拍的照，是醫生做手術從你二姐夫頭裏割出來的？
表哥：是，還有一些在外面，沒拍到。
表哥：到底磕到哪裏去了？
表姐：聽你三姐夫說碰到門台上去的。
表哥：摔爛了！摔得太重了！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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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表姐發給我她跟表哥的聊天記錄截屏時，所附的幾句話。
表姐：哦，這是昨天晚上，我問你哥在醫院啥情況，你哥哥給我發的信息。照片是手術拿下來的骨頭。
表姐：現在還未蘇醒，究竟能不能恢復健康，尚未可知。但是很多人說，就算活下來，也可能是個植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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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表姐的悲慘命運
唉！這幾天我不禁一個勁感嘆：二表姐這個家真是太悲慘了！
我二表姐二十多歲的時候得了精神病，生活不能自理很多年了。
得病的原因是當年她的第一次婚姻。因為丈夫長期在外打工，很少回家，她竟然被她的那個惡棍公公凌*辱了，導致了精神分裂。最後越發展越嚴重，沒辦法才離了婚，回娘家居住。
現在她的這個丈夫是二婚的，就在寨里街上住，相當於入贅我姑母家了。只不過生的兒子還是隨他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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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表姐夫的老家是無州北部的大山裡。因為他家窮得叮噹響，所以一直沒能找上個媳婦。直到三十多歲了，才娶了我二表姐這樣一個精神病人。
他也不嫌棄表姐，看樣子還很知足。表姐好歹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呢！二表姐夫老家裏，還有一個光棍哥哥，不是連個殘疾女人也找不上嘛！
二表姐夫沒有什麼本事，是個純農民，一年到頭掙不了多少錢。他還有很多缺點，比如煙癮很大，一天要抽兩盒子捲煙；酒癮也很大，一天至少要喝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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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夫長得很瘦，一臉皺紋，雖然才五十剛出頭，看上去倒像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他這樣瘦削，居然還得了高血壓，我認為吸煙嗜酒就是罪魁禍首。
醫生讓他吃降壓藥，他還堅決“不信邪”，不肯吃藥。最後出事不就出在這個高血壓上嘛！
雖然二表姐夫沒什麼本事，可是他還誰也看不起呢！平時說話很隨便，喜歡評論別人，經常把別人說得很難堪，倒好像天下誰也不如他聰明似的。唉，真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可笑可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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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二表姐夫也不是一無是處，他還是有一個優點的，那就是他挺會做飯炒菜。他十幾歲就沒了父母，很早就開始自己獨立過日子了，所以磨鍊出了一手做飯的手藝。
以前那些年，我姑母過生日，就是經常由他掌勺炒菜。這幾年，幾個外甥長大了，二姐夫也已經五十多歲，這才退居幕後，在姑母生日的時候不再掌勺了。
我表姐精神失常，只會吃喝，啥也不會做，這些年全靠了二姐夫的照顧。這一次，如果二姐夫挺不過來，我二表姐以後這日子可怎麼過啊？誰給她做飯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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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跟表哥表姐打電話，也探討了這個問題。
總不能把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人餓死吧？可是難道把二表姐再扔給已經八十多歲了的老母親嗎？
何況我姑母的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眼看都是需要別人照顧的時候了，怎麼有精力照顧女兒呢？
雖然二表姐的兒子已經24歲，長大成人了，可是兒子也需要出去幹活掙錢啊，哪能光宅在家裏照顧父母呢？
後來我們想到，二表姐跟前夫生過一個女兒，快30歲了，已經結婚了，看來照顧母親這個重擔只能撇給她了。
不管怎樣，我二表姐畢竟是她的生身母親。雖然當初離婚的時候，女兒還很小，沒有盡到照顧女兒的責任，但那是由於她的病，她女兒是不能推脫贍養母親的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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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衷心祝福二姐夫渡過這次難關，恢復健康！希望他能夠繼續照顧我的二表姐吧！
如果他成了植物人，再加上二表姐這個精神病人，這個家可怎麼過下去？兒女還不被他們拖累死了啊！
總而言之，二表姐夫這次突然摔倒，也就意味着這個家庭倒了。真是個人間慘劇啊！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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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母一生的苦難
其實，這個意外事件的發生，光說成二表姐的命運悲慘還是不夠的；也許應該進一步說，這更是我姑母的悲劇。我姑母的命運真是充滿了苦難啊！
我的姑母生於1940年，今年81周歲。她這一生多災多難，痛苦悲切，居然能頑強地堅持到現在，依然很健康，她也真算一個罕見的女強人了。
從姑母的童年時代開始說起吧。
她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爺爺），生於1917年，在37歲的時候就一病而亡，英年早逝了。那一年是1954年。當時我父親才4歲，大爺是7歲，姑母大一點，也不過才14歲。
我奶奶是封建社會的犧牲品——是個纏小腳的女人。如今已經很少見到纏小腳的女人了，當年在解放前，纏小腳這種情形還是很普遍的。
一旦纏了小腳，快步走路都很困難，乾重體力活更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對很多事情，我奶奶都束手無策。
好在我姑母沒纏小腳。我爺爺去世的時候，雖然我姑母才14歲，可是因為母親孱弱，兩個弟弟幼小，這個家裏裡外外的事，就由姑母一個人撐起來了。
姑母個子很矮，大概也就一米五吧。就是這樣一個矮小的女人，竟然在村裡幹活非常賣力，表現很好，居然入了大會，當上了村裏的婦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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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母在18歲的時候，嫁到了距離我們馬陳村15里路的寨里村。那時候盛行早婚，這個年齡已經不算小了。
姑母跟我講過，之所以嫁給我姑父，其實並不是看上了我姑父，而是因為看上了當時姑父家的那套四合院。
那個大宅子四圍都是高大的房子，青磚黑瓦，非常巍峨。在娘家住草屋的我姑母，去相親的時候，一見到這麼輝煌的房子，就完全被震撼得失去了眼光，對姑父毫無挑剔，就同意了這樁婚事。
呵呵，千萬別以為只有現在的女孩子勢利，男方不在城裏買樓，就直接免談；其實很多年以前的女人，也是很在乎房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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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這房子並不是姑父的祖上掙來的，而是從當時寨里的一個大地主手裏分來的。當時土改嘛，不但分了大地主的土地，他的幾套宅子也被貧農分了。
我姑父的父親是一個脾氣暴戾的貧農，長得很高大，很有股子蠻力氣。他參加土改運動非常積極。所以後來就分到了這套大宅子。這也成了他後來給幾個兒子娶到媳婦的一個重要資本。
可是姑父的父親後來墮落變質了，變得遊手好閒好吃懶做，家裏窮得揭不開鍋，他竟然陸陸續續地把房子拆了，零零星星賣一點磚瓦，來換取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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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是他又特別愛吃吃喝喝，一旦有了錢，很快就會揮霍凈盡，然後窮得沒辦法了，再繼續拆房子換錢。
就這樣，經過了十幾年，也就是說在我姑母嫁過去之後不到十年，那套巍峨的大宅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唉，真是可惜了那套大宅子。那房子要是放到現在，能值幾千萬。拍《大宅門》這樣的電視劇，根本就不用另外打造外景啊！
我姑母本來是奔着這套大房子嫁過去的，可是後來竟然又住上了小草棚子！真是後悔莫及啊！
呵呵，這些悲催的往事，是姑母當個故事，甚至當個笑話跟我們講的。唉，含淚的笑話啊！現在看來，命運真是喜歡惡作劇，喜歡開惡毒的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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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了婚後生活，姑母的苦難命運才算剛剛開始。
她的公公，脾氣相當暴躁，經常欺負兒媳婦。我姑父後來在鎮上的一個磚瓦廠里當了工人，每次開工資，都是他父親去領工資的，然後多少給我姑父一點錢。
我姑父竟然得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勞動的工錢，這是最令我姑母氣憤的事。
那時候我姑母陸續生了幾個孩子，家裏人口多了，吃飯花銷的費用越來越多，可是工錢到不了手裏。姑父面對着他威嚴的父親，是從來都不敢說二話的。
為此，我姑母與公公之間，終於爆發了一場大戰。在她公公又一次去領工資的時候，我姑母跑到工廠里，與廠長發飆，當眾破口大罵了公公。從此之後，才一舉奪回了領工資的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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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姑母奪回了領工資的權利，卻得罪腫了公公。從此姑母在村裡不管幹啥事，公公都肆意作梗，讓她幹不成。
姑父的幾個弟弟妹妹也漸漸長大了，家裏住不下，我姑母強烈要求自己蓋房子，分家獨立出去住。
可是公公不願意，因為分家就意味着我姑父不再出錢幫助撫養弟妹了。
公公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他養大了大兒子，大兒子就應該出錢，幫父親養後面的幾個小兄弟。
我姑母找了村裏的幹部，村幹部也基本同意批給姑母宅基地讓她蓋房子了。這個時候，她的公公卻跳出來，開始找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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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村幹部都同意批地了，可是公公卻偏不同意要地。他竟然反過來去找領導，不讓人家給我姑母批地！
你說說這個老頭子有多麼陰毒邪惡？！可問題是，他解放前是村裏的聯防隊員，跟鬼子打過仗，在村裡很有點面子，大隊幹部也不能不拿他的話當回事。
後來我姑母也是真急了眼，有一天晚上，賭氣跑到公公的屋裏，當著我姑父的面，躺到了公公的床上，歇斯底里地喊道：
“孩子們都長大了，我都沒地方睡覺了，你還不讓我蓋房子？好吧，你要是不答應給我批地，我今天晚上就在你這床上睡覺了！你要是不嫌丟人現眼，咱們就公公兒媳婦在一張床上睡覺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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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沒想到兒媳婦這麼大膽潑辣，這才沒轍了，明確答應同意讓他們批地蓋房，分家另過。我姑母這才從床上一骨碌爬起來，拍拍屁股走了。
經過這一次抗爭之後，我姑母才徹底戰勝了一向驕橫跋扈的公公，從此之後公公再也不敢欺負她了。
批地蓋房，基本上全是我姑母在操心下力，很不容易。我姑父為人懦弱，也就是打打下手干點粗活罷了。
現在我姑母住的房子，就還是在寨里東街當年批的那塊地方。只不過已經翻蓋成了有前出廈的高房大屋，亮堂堂的。
為了不潮濕，屋子打的地基很高，光門前的台階就有四級。順便說一句，前天我二姐夫就是因為摔倒磕碰在這個台階上，才導致了腦後蓋骨骨折。這可真是“福兮禍之所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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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沒了公公，按說日子就應該過得舒坦一點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姑父與姑母的關係卻越來越糟了。
兩個人性格不合，因為家庭瑣事，矛盾日漸積累，經常吵嘴打仗，有時候冷戰，都能幾十天不搭腔；有時候熱戰，真下手互毆。
有一次打得夠狠，我姑母竟然被姑父打得瘸了好幾個月。我姑母當然也不是善茬，不會白吃虧，她竟然惡狠狠地咬掉了我姑父肩膀上的一塊肉！
在這種家庭氛圍里，夫妻生活的幸福當然是說不上的。所以我姑母作為一個生理心理需求都很正常的女人，這幾十年的痛苦真不是外人所能想像的。
在前面的章節里，我整理了三表姐春泥的日記。她就多次抱怨、痛恨這個家庭的環境氛圍，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心靈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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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終於熬到了六七十歲，老兩口子終於磨合得差不多了，打仗比較少了。孩子們也都成家立業，出去獨立過日子了。
按說這時候姑母應該過上幾天舒心日子了，可是誰能想到，幾個兒女又開始不停地給她帶來痛苦了。
先說大表姐的事。
大表姐嫁給了一個煤礦工人。他個子不高，面容從年輕時候就很老相，看上去有點猥瑣。
當時相親的時候，我大表姐沒看上那個男人，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可是我姑母覺得人家是個工人，經濟收入高。當年工人的社會地位很高，一個農村姑娘能嫁個工人，就是高攀人家了。
在姑母的強力主持下，大表姐一肚子委屈地嫁給了那個男人。可是她心裏卻非常討厭他。雖然後來生了兩個兒子，可是她多次對我說過：
“我真覺得你姐夫髒兮兮的，一看見就噁心。我當年就覺得啊，全世界的男人哪一個都比他強！偶爾跟他一塊回趟娘家，我都是在前頭快跑，不願意讓人家看見我跟他並排走在一起，怕別人笑話我這是找了個什麼東西啊！真的，我就是覺得你姐夫真是醜死了！”
大表姐多次想鬧離婚，都被我姑母壓下了。後來大表姐跑到深圳當了十幾年保姆，一方面是為了掙錢，另一方面，就是為了遠離丈夫，躲避開她討厭的這個男人吧！也許這才是主要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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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二表姐的婚姻，也是很不幸福，本章前面已經說了，此處從略。
二表姐後來成了神經病，還離了婚，這對我姑母的刺激很大，沒幾年的工夫，當時才五十來歲的我姑母，頭髮就全愁白了。
現在，二女婿又橫遭此禍，生死未卜，我姑母的心情得是多麼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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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三表姐，她小的時候學習很好，這堅定了我姑母望女成鳳的心，鐵了心要供出一個大學生來。
但是後來，三表姐的學習成績卻很不盡人意。她初中考高中就用了三年，考大學又考了三年，結果還是什麼大學也沒考上。
再後來她遠赴齊州打工，三十多歲才嫁了一個長相很一般，個子也不高的工人，這就是我的三表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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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夫這些年也混得很不好。他所在的工廠很不景氣，他早就下崗了，也沒有再就業。
近年三姐夫無事可做，只好在三表姐開的“小飯桌”里做做飯，打打下手，收入很低微。三表姐恨鐵不成鋼，痛感丈夫是拉不長長，攥不團團。
所以，幾個女兒的生活都很讓姑母牽挂，讓她真是操碎了心，流盡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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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說說我表哥的婚事。
本來前些年，他跟我表嫂關係還是很不錯的。可惜近年來，表嫂得了婦科病，不能與表哥過正常夫妻生活了。
這讓表哥極其痛苦，矛盾和嫌怨日積月累，終於發展到了夫妻反目，兩人已經分居了好幾年了。本章開頭提到了此事，這裏也不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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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而言之，雖然姑母一生很要強，可是在她看來，兒女都很不爭氣啊！
而且就在她的生日宴上，又發生了二表姐夫突然摔倒腦出血的事，真是讓姑母覺得腌臢得慌，丟盡了顏面。
所以昨天姑母在生日酒席上，一個勁地抱怨自己命苦，流了好幾次淚，真是讓我看着挺可憐挺心疼的。
我作為一個娘家侄子，又能說什麼呢？畢竟侄子雖然也是至親，比著兒子女兒女婿終究是要疏遠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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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什麼可做的，除了空口安慰姑母幾句話，又能做什麼呢？
下午我們回家，臨分別的時候，在今天的生日禮金二百元和那幾件禮物之外，我又另外給了姑母二百塊錢，讓她買點東西照顧一下暫時沒人管的二表姐。
姑母再次激動地流下了熱淚，一再說我這個娘家侄子對她太好了，這些年她沾了我家很大的光，上天一定會眷顧我這個好心人的。
唉，苦命的姑母啊！我也為了她，在回無州城的路上，一路愁眉不展，眼淚汪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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