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忍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
“官家.......”
崇政殿內,趙禎的手托着腮,眼睛看着手上的書,但思緒卻不知飄散到了何處。
“官家!”
晏殊見此走到趙禎身旁加重語氣說道。
“嗯?朕走神了,竟沒聽到晏先生的喊話!朕給先生賠不是了!”
上課走神,自然是他的不對了,他忙朝着晏殊行了一學生禮。
“臣觀官家今日心不在焉的,可是有心事?能否對臣透露幾分?”
晏殊笑問道。
趙禎回道:“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兒,今兒一早,朕去大娘娘那裏問安,大娘娘說將派遣雷允恭為山陵都監。”
“先帝皇陵一事涉及的人、物太多,太後派遣心腹前去監督一下也是理所當然的,官家為何會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呢?”
晏殊反問道。
“這點小事自然不勞朕費神,重要的是大娘娘說待皇陵修成之後,將派先帝的妃子李順容前去看守皇陵!”
趙禎盯着晏殊一字一句的說道。
晏殊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難不成官家知道早年間宮內那樁秘事?
晏殊拜道:“官家!史書記載秦始皇死後,宮中妃嬪殉葬者不計其數,武帝時,多取好女至數千人以充後宮,及棄天下,又皆以後宮女置於皇陵,所以太後派遣後宮無子女之妃嬪前往看守皇陵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眼下朝政大權落於太后之手,這件事情,就算官家知道了,他也得當作不知道。
趙禎看了晏殊一眼,方才說道:“朕記得朕出生之後,李順容又為先帝生了一名公主,只是沒養成而已,怎麼可以說無兒無女呢?”
趙禎站起身來,直視着晏殊說道:“先帝的妃嬪無兒無女的有曹賢妃和戴順容,按理來說她們去看護皇陵才對,為何偏偏是李順容呢?”
“這......”
“官家!李順容本是太後身邊的侍女,之所以能入了先帝的法眼,全是太后之功,太後派她去守皇陵,是為了彰顯自己的不尋私。”
晏殊巧舌如簧的回道。
“是嗎?”
“依朕來看大娘娘之所以派李順容去守皇陵,為的根本不是彰顯自己不尋思,而是.......”
“官家請慎言!須知隔牆有耳!”
趙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晏殊給打斷了。
“先生無需擔心,朕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在朕看來,李順容之所以去守皇陵無外乎出生低賤,看看曹賢妃,是冀王曹彬之女,出身名門,身份尊貴,而戴順容是定武軍節度使戴興的女兒,也是出身高貴,只有李順容出身平民之家,想必這也是大娘娘派她去守皇陵的原因吧!”
趙禎很是感慨的說道,劉娥之所以派李順容去守皇陵,只怕是提防着他吧。
“官家!還是先上課吧!”
晏殊拜道。
“實不瞞先生,這篇韓愈的《馬說》朕早就拜讀過了,個中道理朕也是不甚明了。”
趙禎笑道。
“既然如此臣就來考考官家!”
晏殊笑道。
“先生請!”
趙禎回道。
“故雖有名馬,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於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作何解?”
晏殊問道。
“從字面上來說,這幾句話的意思是,因此即使有千里馬,也只能在僕役的手裏受屈辱,和普通的馬並列死在馬廄里,不能以千里馬著稱。”
趙禎的回答中規中矩,畢竟好歹是文科班出生。
“那更深一點的意思呢?”
晏殊笑問道。
“韓愈這篇馬說實際上是一篇借物寓意的雜文,千里馬指的是人才,而伯樂指的是當政者,這篇文章寫成的時候,韓愈初登仕途,不得志。曾經三次上書宰相求擢用,但結果是待命40餘日,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門,而閽人辭焉!”
趙禎回答道。
“那官家的感悟又是何?”
晏殊追問道。
“依朕看來,韓愈將自己懷才不遇推脫給了當時的宰相,可依照朕看來罪魁禍首是當時的皇帝,皇帝若英明,底下的官員自然也就是人才濟濟,為何太宗在位時不曾有懷才不遇的人才發出這樣的感嘆呢?”
“韓愈生活在唐德宗李適在位時期,李適在位前期收罷兵權、清明節儉、疏斥宦官,朝政為之清明,國家安定,百姓富庶,但到了後期,李適猜忌大臣、姑息藩鎮、任用宦官、大肆聚斂、崇信奸臣,似顏真卿這樣的忠臣都能被害,更何況韓愈這樣的有才之士了!”
趙禎娓娓而談道。
“官家不但對這篇文章精通,且能有此獨特的見解,實在是難能可貴!”
晏殊對趙禎的回答很是滿意。
“先生七歲能文,十四歲以神童入試,賜同進士出身,可以說是我大宋的千里馬,現今朝中奸黨橫行,魚肉百姓,欺上瞞下,難道先生就不打算挺身而出嗎?”
趙禎忽然問道。
“官家!眼下朝政清明,官員各司其職,臣不知何人是奸黨?”
晏殊依舊是抱着明哲保身的態度,顯然不想趟這一趟渾水。
“是嗎?先前丁謂建議朕和大娘娘每月初一和十五上朝共同聽政,他的心裏打得什麼主意,似先生這樣的聰明人豈能不知?近來,丁謂更是想要削減禁中的開支,看似為民請命,實則別有禍心!”
趙禎很是氣憤的說道。
“官家眼下還年幼,朝政還需倚仗太后和宰臣,官家若想又朝一日能夠親政,那麼眼下只需做到一點就行!”
晏殊拜道。
“不知是哪一點!但請先生教誨!”
趙禎拜道。
晏殊並沒有回答,而是來至書桌前,展開筆墨,提筆寫下了一個大字。
趙禎湊上去一看,只見一個大大的“忍”字出現在了宣紙上。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官家若想做一番大事業,一定要學會忍耐啊!”
“今日這課就先講到這裏了,臣奉太后之命,自此以後只為官家講《易》書了!臣告退!”
趙禎忙回了一禮。
“何為人!是為忍!”
趙禎將這個忍字緊緊地攥在手中,讓他忍耐十年,他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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