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局】
提起寺丞，嬴扶蘇則立刻警覺起來。
寺丞是畏罪潛逃嗎？
仔細想想，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扶蘇向工師豐問道：“那些廢品，平日裏都是由寺丞管理？除了他還有誰會經手？都存放在哪裏？”
工師豐則立刻將嬴扶蘇等人帶到了銅武器工坊的旁邊，這裏有一間小小的倉庫。
隨後，豐說道：“長公子，那些廢品平日裏就都會扔進這倉庫里。每隔一年，便單獨開一爐熔煉，然後重新製成兵器。”
小小的倉庫門口掛着一個碩大的銅鎖，銅鎖上面生滿了銅綠。
但是鎖梁，卻沒有任何鏽蝕的痕迹，光亮如新。
工師豐說道：“這倉庫的鑰匙，只有寺丞那裏才有。”
嬴扶蘇皺着眉頭，好像是有什麼疑惑似的，若有所思。
“孟榆，開鎖看看！”嬴扶蘇忽然說道。
孟榆則上前，用手中鐵矛，一下便敲開了銅鎖的鎖梁。
倉庫的木門，緩緩打開。
裏面的確如工師豐所說，只是一個擱置各種廢品的倉庫。
各種各樣的殘次品秦劍、銅錘、戈頭、戟頭、盾牌，甚至是一些變形開裂的箭頭和破碎的鎧甲甲片。
另外還有一些已經用報廢的破舊鐵氈、鎚子、坩堝等工具。
大多上面都落着一層厚厚的塵土。
看起來，的確是個尋常的廢品倉庫。
從這倉庫，倒是看不出來什麼端倪。
嬴扶蘇立刻便想到了其中的關鍵。
始皇帝統一六國之後，收天下刀兵，鑄造金人十二，各重千石，立於宮中。
從那之後，上等的青銅武器，便很難被民間所獲取。
即便是銅這種金屬，都是被嚴格管制的。
尤其在這上郡之地。
想要獲得上好的青銅武器，要麼是以前戰亂時期存留下來的少量武器。
例如那趙人的蹶張弩和少量的趙軍鎧甲，以及那魏人村子中的魏武卒甲。
要麼……便是想辦法從秦人手中搞武器！
但是各縣府庫都是嚴格管理的，任何取用和折損，都是記錄得非常詳細。
想要鑽空子，何其難也！
那位寺丞，一定是利用職務之便。
從這廢品庫中將雖然被打為廢品，但品相較好的武器帶出去。
在武器工坊之中，這些廢品由於沒有通過質檢，所以不會登記入庫。
這樣一來，上將軍蒙恬之前查各縣的府庫，也就不會有任何的發現。
但說是廢品，這些武器僅僅只是沒有達到秦軍制式的標準。
卻並不代表質量不好。
有些只是模具出了問題，有些只是因為鑄造時候有細小缺陷。
很多廢品甚至與合格產品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完全不影響使用。
只是，嬴扶蘇還不知道。
這位寺丞，到底是為了一己私利倒賣這些廢品賺取一些小錢，還是真的和那些趙人、魏人是同黨？
正思忖間，嬴扶蘇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上一次自己來到這上郡武器工坊的時候，是寺丞接待了自己。
可是當時也並沒有發現那位寺丞有什麼異樣。
這一次，和工師豐交談發現這武器外流，本來就是一場意外。
也只是在交談之中，忽然提到了這麼一個話題，才讓自己發現了工師竟然能夠辨別武器的產地。
如果是寺丞來接待自己，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會被自己所發現。
可是，這位寺丞，卻在一大早就提前離開了工坊。
就好像是有未卜先知似的？
知道自己會發現這廢品庫的秘密？
怎麼會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不……不對！
這位寺丞的離開，並不是因為害怕自己發現什麼。
而是……
而是因為他知道公子扶蘇將要來到這武器工坊！
當初試製武器的事情，還是嬴扶蘇親口交代寺丞去辦的。
前幾天的時候，也是寺丞派人給馮職送信，彙報試製武器的完成。
武器試製出來，那自己肯定會來到這武器工坊。
而且那封信，就好像是算計好了一般。
剛好是膚施縣外的新田，完成播種之後。
自己剛剛閑下來。
若是早幾天，嬴扶蘇斷然沒有時間來武器工坊。
多半會令寺丞將新製作好的武器，送到膚施縣。
這個時間，掐得太好了！
所以……
自己，是被那位寺丞，故意引來上郡工坊的？
既然是故意被引來的……
那麼他的離開……
便絕不是畏罪潛逃這麼簡單！
這……
竟然是一場預謀已久，針對自己的局！
想到這裏。
嬴扶蘇忽然有些不寒而慄。
但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決不能有任何的衝動。
嬴扶蘇向孟榆說道：“孟榆，你帶幾人，去將負責守衛武器工坊的五百主給我叫來。出三十名騎士，將守衛縣兵屯長以上職務的人全部集合！但有不服從者，可以就地格殺！”
孟榆和一眾親兵神色一正，立刻領命。
過了每一陣兒，孟榆便帶着那名五百主來到了嬴扶蘇面前。
秦軍步軍的編製是十人一什，設一什長，五十人一屯，設一屯長，百人一隊，設一名百將，五百人則設一名五百主。
讓扶蘇有些意外，卻又有些許心安的是。
這名五百主顯然對突然帶自己來見長公子的事情，十分茫然。
簡單詢問之後，嬴扶蘇便首先排除了五百主身上的嫌疑。
這五百名守衛工坊的縣兵，雖然名義上是合陽縣的縣兵。
但是其實比較特殊，應該算是蒙恬軍中派駐下來的精銳步卒。
雖然已經在冊歸屬合陽縣，日常糧食也都是由合陽縣供給，但實際上卻並不聽合陽縣的任何調遣。
僅僅只承擔工坊的守衛任務。
這五百士卒甚至都不是合陽縣的人，而是關中老秦人。
當初北征大軍收復陰山草原，驅逐匈奴，築長城之後。
便前前後後有六七萬步軍，被分到了九原、雲中各縣。
一方面是擔任邊城和長城的常備守軍，一方面也是承擔這些新設立的縣的治安任務。
這武器工坊的縣兵，就是那個時候被劃歸合陽縣的。
但別說是合陽縣，就是這武器工坊的寺丞和工師，也並不能指揮這支五百人的守衛部隊。
五百主說：“除非接到始皇帝御詔或者上將軍蒙恬手書的調令，否則即便是長公子親至也不能將我等調動！”
經歷過嫪毐之亂的蒙恬，顯然也是對縣兵的使用比較謹慎的。
尤其這上郡的工坊，還是整個秦國最重要的武器工坊之一。
更是容不得任何大意。
這倒是讓嬴扶蘇大為心安！
仔細想想，若是那寺丞真的能夠拉攏守衛。
便根本不用跑了。
甚至在自己來的時候，就能夠進行任何佈置。
可那寺丞，到底為什麼跑呢？
難道……
這其中，還有什麼後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