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姜妍】

一個四十來歲，身形勇武，滿臉虯髯的中年漢子，穿着一身墨藍色華服。

端端正正，跪坐在堂上的主人位。

頭上戴得是秦國武官板冠，比起文官那種長長的板冠要短很多，長度只有文官板冠的三分之一左右。

外形上面也顯得更加簡潔。

雖然沒有身披堅執銳。

但仍帶着武將才有的那種彪勇氣勢。

堂，是合陽縣縣尉府邸的會客廳堂。

這中年漢子，便是合陽縣現在名副其實的一把手，縣尉！

縣尉名為吳軍，名中都帶着一個軍字。

想來當年爹媽起名的時候，也是希望將來能夠服役從軍，立功封爵。

堂下右側主客位置，擺着一張刷着上好黑色大漆的案牘。

案牘後面，則坐着一名淡黃色衣裙的明眸少女。

少女身上見不到尋常姑娘家的溫柔嬌艷，反倒是在姣好的面容之中，帶着幾分英氣。

英氣之中，卻又不失大家閨秀的端莊華貴。

行為舉止之間，無不帶着一種從容不迫。

只粗粗地看一眼，縣尉吳軍便知道。

這黃裙少女定然是出自真正的名門望族。

這般氣質，只能在那些傳承了千百年的老世族身上才能夠看到。

若是尋常的庶民黔首，進到縣尉府邸。

光是往來巡邏的那些全副武裝的甲士兵卒，便能嚇得他們兩腿發顫。

說起話來，定然是顫顫巍巍，目不敢視人而左顧右盼。

尋常那些家資頗豐的富庶大戶，培養出來的子女。

雖然看起來比起那些庶民黔首，是要大氣一些的。

但身上卻總也難掩一種暴發戶的氣息。

非常明顯的特點，是欺軟怕硬。

見到庶民黔首，便趾高氣揚，或是表現得滿滿的優越感。

而遇到真正的高官，卻又拘謹中帶着些畏懼。

眼前這黃裙少女，一顰一笑，則都是落落大方。

不管對誰，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但分明卻身上又帶着些許豪邁和俠氣。

縣尉吳軍甚至有種感覺，這少女身上，似乎還有些士子風骨。

“呂姑娘，郡守大人簽下的傳，本尉是看過了。只是不知道，姑娘來我合陽縣，有何貴幹？”吳軍雖然是一彪形大漢，但此是說話，也是客客氣氣。

言語間，還多了幾分試探。

客氣是因為那驗傳的古怪，九原縣令簽的驗，上郡郡守簽的傳。

縣尉還是有些忌憚的。

試探，則是搞不清這少女的真正來意。

這黃裙少女，便是已經換上一身女子裝扮，恢復了本身樣貌的姜妍。

姜妍出身姜姓呂氏，祖上是西周開國元勛太公呂尚，族中男子也均以呂氏為姓。

對外，也都是稱作呂家或者呂族來着。

譬如姜妍的四叔，便叫做呂季。

就連族中的很多被賜予族姓的下人，也是姓呂氏的。

而按照一些傳承千年的老世族的傳統，女子則是不以氏為姓的。

而是仍然姓姜姓。

甚至按照姜妍族中的規矩，女娃娃在族內只稱呼閨名。

便是單名一個妍字。

女子未出嫁之時，姓姜姓也要放在名字的後面。

讀作妍姜。

將來嫁做人婦，便要從夫家姓氏。

徹底將那姜字拿掉。

所以姜妍的驗傳之上，都還寫着姓呂氏。

縣尉所以稱呼其為呂姑娘。

姜妍方才跟蹤那趙人老者和年輕人，卻發現那兩個趙人從後門進入了縣尉府邸。

趙人老者是見過姜妍男裝時候的打扮的。

那魏人馬匪魏應，也是見過姜妍男裝的。

自己便不能，也不敢再以這男裝的樣子進入縣尉府邸。

於是恢復了本來的樣貌。

本來臉上也只是塗抹了一些草根枝葉，點上了一些斑，看起來又黃又瘦。

加上姜妍本身就帶着幾分英氣，年紀又不大。

說自己是男子，也並不會被人起疑。

姜妍微微一笑對縣尉吳軍說道：“呂氏商行在秦國多個郡縣都有分行，生意也是遍及天下。只是在這上郡，還是剛剛涉足。前些日子，上郡郡府與我呂氏商行做成幾單生意，算是互通有無，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況且，上郡新政之中，也有想要扶持商賈的意思。呂氏商行便想要在上郡進行一定的考察，看能否將生意做到這合陽縣。”

姜妍本想提起長公子嬴扶蘇的名頭來，但轉念一想。

自己這一次來，也想要調查清楚合陽縣的情況。

萬一打草驚蛇，可是不好。

於是姜妍便隻字不提嬴扶蘇，只是說自己是與上郡郡府做成的生意。

這倒是也不算假話，呂氏商行與馮職搭上線的時候，嬴扶蘇可不在上郡。

合陽縣若是真的在膚施縣有探子和內應，那麼也應該能夠證實這樣的說法。

縣尉吳軍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合陽縣自然是歡迎的。合陽縣地方偏僻，道路不暢，所需貨品很難運進來。秦法抑商，我們縣府也不好違背秦法。現在郡府要扶持商賈，合陽縣自然是支持的！”

似乎是說出這番話，需要深思熟慮。

縣尉吳軍在說完這話之後，便順手拿起案上的酒杯，湊到了嘴邊。

姜妍嘴角似笑非笑，看似並不在意，卻又帶着幾分疑惑問道：“可我來合陽縣的時候，在經過了下面的幾個鄉。本來想要進去看看的，可是卻被當地的鄉勇和鄉嗇夫阻攔。他們卻說，這合陽縣不認上郡的傳，非得合陽縣尉親自簽發的傳，才能在這合陽縣暢通無阻。無奈之下，我便只能來到您這裏了。”

哪知這話一說出來，縣尉吳軍手上一顫，酒杯中的幾滴酒液撒了出來，滴在案上。

吳軍的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而姜妍卻似是毫無察覺，只是帶着兩分笑意地看着縣尉。

縣尉有些許窘迫，隨後笑着說道：“姑娘不知，本縣……前些日子出了暴民……就連縣令大人和縣中主吏掾，都被暴民刺死……若不是本尉帶兵鎮壓，恐怕這合陽縣城都要被暴民奪去……非常時期，當以嚴法治亂！所以本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封禁幾個鄉……禁止黔首私自外出，也不許外人進入……本是想要清繳暴民同夥的，卻不想阻礙到了姑娘造訪。”

吳軍說這話的時候語速很慢。

一句一頓，似乎是一邊說，一邊在考慮措辭。

但又好像不是這麼簡單。

因為吳軍一邊說，一邊還緊緊盯着客位上這黃裙少女的面部表情。

生怕錯漏了一絲疑點似的。

姜妍聽后倒是沒有什麼表現，只是笑了笑說道：“無妨，下面的鄉，不去也罷。反正呂氏的生意，是想要開在這合陽縣，而不是到那些鄉下去。”

正說話間，卻突然從外面匆匆跑進來一名身穿黑衣，秦國官吏打扮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