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光十一

盞光十一

伯陽的腳步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

無邊的寂靜,無盡的寒冷,無數的冰針。如今,九幽寒境就只有我一個了。

伯陽謹遵王母旨意,日日都來給我一劍。

日復一日,我竟然開始期待伯陽的到來。哪怕他來,是要對我施以極刑。

在九幽寒境裏,身體上的苦痛已經不算什麼,最難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儘管伯陽和這九幽寒境一樣冷,一句話也不會和我說,可是他來,我才能感覺到時間是流動的。他來,我才能享受片刻的光亮。

我對時間的感知,全都依賴伯陽。他來一次,就是過了一天。

我怕這昏昏沉沉的腦袋記不住次數,便拼盡全身力氣用法術凝了一條細繩。伯陽來一次,我就打一個結。

這具身體,適應性真的很好。時間久了,連錐心刺骨,鑿膚穿髓之痛都可以習慣。

我打到第七十七個結的時候,已經可以微笑着,從容的和伯陽打招呼了。

“你來了,今天天氣怎麼樣?”

看着冰劍穿心而過,我的嘴巴也不再因為疼痛而打顫,說話已十分流利。

他沒理我。

一如既往,伯陽沒有表情,沒有言語,行完刑就轉身離開。

七十七天裏,我問了伯陽七十七個問題。

我問他陽光好嗎,有星星嗎,下雨了嗎,風大嗎,能不能帶一朵花進來等等等等,儘管他從不回應。

我也從不期待他的回應,我只是想證明自己還活着,而且活的挺高興。

王母越是希望我痛苦,我越要在這裏努力活的高興,不管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總之話傳到她的耳朵里,我要她知道我是高興的。

我絕不會讓王母在我身上看到她想看到的結果。哪怕是有一天死,我也得笑着死。

天地蒼蒼,王母也該知道,她縱一手遮天,但不是人人都會照着她的意思悲,照着她的意思喜。

人的一生要過好多種日子的,王母順心太久了,也該換不順心的日子過過。

許是聽到的消息都不是王母想聽的,第一百七十七天,她貴步臨賤地,親自來看了看我。

王母鬢邊白髮一縷,臉上皺紋多了幾道。看來驚月的死成功讓她體會到了我父王母后死前遭受的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痛。

因果報應,理當如此。

這才應該是天道,不是嗎?或許王母與我姐姐的死無關,可是縱容包庇驚月,她也難辭其咎。養出這樣的女兒,這場苦痛里,她註定不能獨善其身。

王母雍容華貴母儀天下溫柔敦厚之名享譽四海,不過小道消息說她是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只是喜歡送蟠桃裝大方。

如今倒是驗證真假的時候了。

王母對着我的笑臉脫口便是一句:“賤人!”

她指着我,紅色的指甲艷如鮮血,一副窮凶極惡的模樣。

我自嘲地笑了笑,覺得自己好生無聊。有什麼好驗的,她能教出驚月這樣的女兒,足以說明一切。

“你的臉上怎麼能有笑呢?你只配痛苦,知道嗎?”

她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伸出那可怖的爪子,穿過我的胸膛,掐住心扯了出來。

我的身體彷彿被揉碎了一般,疼的腦子瞬間空白。

待我反應過來,已是血流滿地,一時分不清她的指甲是本來就那麼紅還是我的血染紅的。

我低頭看向胸前,那裏空蕩蕩一個血窟窿,可是我竟然還沒死。

王母捏着我那顆還在跳動的心,扭曲的臉上有些許快意。

她說:“越是下賤的命還真是越頑強,都這樣了還不死。”隨後她又像想到了什麼一樣,睜大了眼睛,一把捏住我的脈搏。

“好啊!我猜的不錯,你父王果然在死前把南海的靈脈融到了你的身體裏。這個老東西,一向心機深沉,死都死了,竟然還籌謀的這麼遠。”

“你說什麼?”

我愣在原地,南海的靈脈……

怪不得父王出事那天晚上,我睡的格外沉。明明那時候因為姐姐的死我徹夜難眠,可唯獨父王出事那晚我睡的不省人事。

我曾百般後悔自責,卻不知,原來是他故意施了法,他把南海靈脈融到了我的身體裏。

接管四海,必須手握靈脈,才能繼承大權。

那時大伯暫理南海,父王將靈脈封在南海萬年血珊瑚中,說等大伯徹底接管了事宜,就將靈脈給他。玉帝也曾默認這一做法,想先看看大伯的處事能力。

未料靈脈還未給大伯,我們兩家就都出事了。

北海龍王接管南海,曾多次尋找靈脈無果。沒有靈脈,就不能使南海恢復生機,就沒有人會服他。

他差點將我們家翻過來找,不曾想,原來靈脈在我的身體裏。

我父王離開的那天晚上就為他的小女兒籌謀好了一切。

靈脈護體,南海不斷流,我便不會死。

而只有我活着在南海,南海才能恢復生機。

我的生命和南海是一體的。我如何,南海便如何。

如果玉帝想要南海太平,就只能讓我好好活在南海。

我父王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了,他一早就猜到我一定會找驚月報仇。

他也放不下南海,靈脈交在誰的手裏他都不放心,和讓玉帝做抉擇相比,我父王選擇了讓自己的女兒來接管南海。

他知道我生在那裏長在那裏,他知道我和他一樣熱愛那片海。

自此,我不再是為自己活着。

這些日子,我在這九幽寒境備受折磨,想必南海也是一片慘景了。

“王母娘娘,要把這件事告訴玉帝嗎?這些日子南海一直動蕩不安,玉帝十分頭疼,他可是一直在尋靈脈。”

那個要伯陽多刺我幾劍的侍婢,這個時候倒是說了幾句管用的話。

“不用,靈脈乃六界四海之寶物,南海龍王那個老東西竟然敢佔為私用融到他女兒的身體裏,只怕她無福消受!抽干她的血扒光她的皮,我就不信取不出靈脈!”

王母否決了那侍婢的提議,一把將心打回我的身體,她為了完整地剝離龍脈還回了我的心。

我還未從劇痛中緩過來,她便施展法術想從我的身體剝離龍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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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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