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以工抵債
“那裏有個人?”寧玉駐足停望,隨即步至男子身邊,將人扶起,男子的臉上身上滿是血污。醫者濟世救人,醫者仁心,作為一名醫者,良心告訴寧玉這人不可不救。她輕輕扶起男子,小心翼翼地帶他回了屋子。也正巧,寧玉隱世避人,倒也過得清雅自在。安安靜靜,亦是個修養的好地方。
寧玉用溫水浸泡過的毛巾為男子擦去了血污,露出來一張英俊的臉龐,就連寧玉這樣對容貌不甚在意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兩眼。但是不論什麼人,在她這裏,只有一種身份——病人。男子後背的傷過於嚴重了,這個時候便不拘小節了。寧玉扒開了男子的外衣,抬眼看去,他那滿是駭人疤痕的後背讓她不禁心神一顫,儘管寧玉也醫治了不少病人。再次抬眼朝他身上望去,那上面的許多傷痕也有些年頭了,可瞧他年紀,想來也不過二十五左右的樣子。那一道道深淺不一、新舊交替的疤痕,觸目驚心。寧玉想他一定經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正要為他施針的時候,男子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寧玉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突然怔了一下,不自覺地縮回了手。
“……”男子似乎很吃力地看着寧玉,良久才轉移了視線,仍舊是一言不發。
“我看你暈倒在路邊,便將你給拾回來了。”寧玉忙解釋道。男子望着眼前的人,感到視線有些模糊,竭力想要看清那人樣貌,卻是不得了。
寧玉瞧見男子深蹙着眉頭,突然意識到這個“拾”字說的不好,想要改口之時,“不是,我是說……”
“喂……”還沒等寧玉說什麼,男子又暈倒了過去。算了,這下可以專心地給你治傷了。寧玉發現他的頭部曾經被重擊過,想來會影響視覺的。也許他剛剛驚醒之時的反應便是意識到自己的眼睛出了些問題了。
寧玉日日照料着男子,他能早些恢復過來就好了。
入冬了,刺骨的風雪在屋外凌虐着。有幸的是,入冬前寧玉早就準備了許多乾柴禾,大抵是能夠度過這個冬天的。
半個月過去了,寧玉出門采完葯回來,卻看見男子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
“你可算是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舒服啊?”寧玉站在了門口看了一會兒,這人恢復的倒真是快,原本以為至少還需要半個月呢。
楚之承瞥見了說話的人的身影,正對上寧玉的目光,那是一雙怎樣的眸,如月清輝,眸內無悲無喜,只有寬容與溫柔。是那天替他療傷的姑娘,這一次,他看清楚了。
“多謝姑娘相救。”溫潤的聲音傳了過來,此時他身着白色的襯衣,頭髮有些許凌亂,若是不聯想起前些日子拾他回來時候的狼狽血腥的模樣,倒是會誤以為是個書生了。這些日子的照料,寧玉早發現了他虎口處厚厚的繭子,指節很大,凸出來的比一般人多,又結實,推測是常年習武的,再加上那滿身的傷痕,雖然救他回來的時候,只是身着便衣,但想必也與朝廷脫不開干係。
“姑娘,在下的劍?”楚之承似是沒有意識到眼前姑娘的異常神情,有些擔憂地問道。他一醒過來,便下意識地尋找自己的佩劍,可是在這間房子裏,似乎並沒有見到。
“劍,是把好劍。”寧玉才回過神來,聲音亦是無悲無喜,“我收下了。”
“姑娘,在下……”楚之承臉上微露迷茫之色,這位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看起來也是面善的,只是那把劍與他至關重要。
“我知道,不用客氣,那柄劍自然是抵不了你這些時日,住在這裏的開銷了。”寧玉並非是不識貨的,那柄劍只觀外貌,光是劍柄,便已經價值不菲。可是看這人也不像是看重錢財之人,想必是對他有重大意義吧。
寧玉瞟了一眼門外的柴禾,還有許多大塊頭,實在令人頭疼得緊,這回好了,來了個好幫手,“所以,不如你再以工抵債?”
“是,姑娘大恩,在下無以為報,只是那柄劍對在下實在重要,在下願意以工抵債,不知姑娘可否將劍還給在下?”楚之承無聲地嘆了口氣,沒想到這回是遇上了個人物了。
“好吧,看我心情了。”寧玉也鬆了口,她可不是會得寸進尺的人,“你也別在下在下的了,我叫寧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裏面兩個字。你呢,叫什麼?”
“在下……我叫楚之承。”楚之承剛說出口兩個字,瞥了一眼寧玉,連忙改了口。他默默的望着寧玉離開的背影,心裏不由地想到,自己剛剛一定是睡得太久,眼睛花了,這位姑娘……寬容?溫柔?
見這人幹活實在勤快,沒到半天的時間,就抵過了她小半個月的功夫。閑暇之時,他問起來,寧玉便將如何把他帶回來幫他治療的事情娓娓道來。
寧玉帶着楚之承到屋面前的山上拾柴火,結果越走越偏,寧玉卻說,那邊的柴火更好燒些。
“寧姑娘,這出去的路,你還記得嗎?”楚之承試探地問道。
“好好拾你的柴火,就是了,管那麼多幹嘛,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會丟了。”聽到楚之承的疑惑,寧玉的目光中露出些許凶意,有些威脅意味地瞪了楚之承一眼。
“……”楚之承訕訕地看了寧玉一眼,忙避開了,然後默默地低下了頭。隨即跟着寧玉,一路拾着她身後的柴火,一邊留意着四周的景物。
“怎麼回事兒?”寧玉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顫動,好似整座山都連着抖上了一抖。楚之承也感覺到了這突如其來的顫動,心中微動,但見天色暗沉,似乎還有些要下雨的勢頭。
“寧姑娘……”
“寧姑娘!”楚之承喊了第二遍之時,才側過身去端詳了寧玉的神色,眉頭深鎖,氤氳着化不開的愁意。是為了剛才那一下抖動?
“哦,怎麼了?”寧玉打了個冷戰,才迷迷糊糊似的回過頭來看着楚之承。
“天色也不早了,今日的柴火應該也足夠了,不如先回去吧。”楚之承建議道。
“好。”寧玉有些漫不經心地應着楚之承的話,便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一頭龐然大物突然沖了過來,楚之承下意識地將寧玉拉到了身後。居然是一頭斑白花紋的老虎,那鋒利的牙齒在這雷電轟隆的時刻格外駭人,威力倍增。寧玉望了楚之承一眼,眼中似有些莫明的意味,霎那間,老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上前,似乎要將楚之承整個兒吞了下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楚之承手裏沒有劍,只能赤手空拳朝着白虎反擊去。
寧玉在楚之承身後,倒是一點兒驚嚇都沒有受到。眼見着楚之承一腳踢向了白虎的顱頂,寧玉不自覺上前挪了一步,而楚之承也恰到時候地收了手。餘光瞥到了後方的寧玉,捕捉到她臉上一瞬即逝的擔憂。楚之承卻知道,這不是在為他擔心。一眨眼的功夫,白虎逃跑出老遠了。
“沒嚇着吧?”楚之承嘴角掛着一抹莫明的笑意,他上下掃了寧玉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沒有。”寧玉也十分客氣地回了一個微笑,正要向前走,卻沒見着前路的荊棘,不小心拌了一跤,向後倒去。楚之承一把摟過了寧玉的腰,兩個人四目相對了一眼,彼此慌忙避開。寧玉站穩了,忙穩定一下心神,眨眨眼睛,平復了一下加速的心跳。
她會武功?可是寧玉的步伐也不似習武之人。楚之承略微沉吟了一會兒。
“剛才白虎兇猛,寧姑娘都如此鎮定,這會兒當然不會被些坑窪給嚇到了。”楚之承聲音溫潤,聽得人心裏暖洋洋的。
“剛才,謝謝。”你才是被嚇到了呢!寧玉剛想要反駁,但是這麼一會兒,他也救了她兩次了,做人得知恩圖報。他這身上的傷,倒不是一直躺着便能儘快好轉,反而適量的勞作,能夠好得快些,可是也不能過度勞累,反而會適得其反了。
心下正想着,寧玉便伸出手去,想要接過楚之承手中的柴火。可楚之承卻沒等她有何作為,逕自攬過了柴火,小步向前走去,因為擔憂不知這裏還會不會突然竄出來什麼“危險”……寧玉也非常懂事地跟緊了上去。
“寧姑娘,你的手指受傷了,還是不碰水的好,如果姑娘信得過我的話,不如讓我來試試?”楚之承見寧玉手指上也不知道是何時劃了一個口子,明明在山上拾柴火的時候還沒有傷着……
“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寧玉掃了對面的人一眼,即便她現在確實沒那個心思,但也確然沒有欺負病人的道理。雖說相處時候不長,但見他平日行事,也似個穩妥的人物。
“我是一個粗人,平日裏閑暇之時也喜歡做做飯菜,就當愛好吧。”楚之承真心喜歡做飯切菜的過程,這樣能讓煩躁的心沉靜下來。
“……”寧玉笑了笑,向楚之承投去了一個鼓勵的眼神,“你這個愛好倒是不錯,繼續保持,再接再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