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滴水不漏
濁水酒吧里並沒有什麼人，只有幾個看上去比較落魄、渾身廉價義體的客人，吧枱後面站着一個矮胖男人，他看上去非常憔悴，無精打采地擦着酒杯。
只是，他用的那塊布甚至比酒杯還臟，把杯子越擦越黑。
五十嵐徑直走到矮胖男人面前，在吧枱上放下一塊小小的硬幣，上面缺了個角。
看到這枚硬幣，男人的眼神中略微有了些神采，他抬頭看着五十嵐：“是你接的任務？”
“是我。”
“為什麼等了兩天才來？”男人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慍怒。
五十嵐平靜地答道：“黑蜥蜴的頭目之前不在明日城，今晚剛剛回到他們老巢中，如果順利，可以把他們全部消滅。”
這個回答似乎讓男人很滿意，他點點頭，隨後打量了一眼跟在五十嵐背後的陳朔，皺起眉頭：“兩個人？我只付了一個人的錢。”
“價錢不變。”
五十嵐說道：“他負責保護你。”
陳朔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黑道交易一樣的場面，他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是個老練的雇傭殺手，走到吧枱前，說道：“你跟緊我就好。”
“好、好，沒問題。”
矮胖男人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我們現在出發嗎？”
“再過幾個小時……你有車嗎？”五十嵐問道。
“有、有。”
矮胖男人在吧枱上敲了敲，朗聲道：“關門了關門了，都回去吧！”
酒吧里不多的客人抬頭望來，奇怪的是，酒吧突然關門他們倒也沒有任何不滿，只是三三兩兩地付錢，離開。
“這些都是我朋友，來參加我女兒追悼會的。”
矮胖男人情緒低落地指了指酒吧角落裏擺着的一個小祭台，上面擺放着零星的蠟燭與一個相框，照片上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陳朔眉頭微沉，對於黑蜥蜴組織的殺意又濃了幾分。
五十嵐卻絲毫不為所動，說道：“我們現在開你的車到黑蜥蜴老巢附近，等待動手機會。”
“好的好的……噢對了，我叫傑夫。”
矮胖男人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便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來，他先是指明了自己那輛小皮卡的位置，將車鑰匙給了陳朔，隨後跑到小祭台邊，抱起了自己女兒的照片相框。
五十嵐看見這一幕，什麼也沒說。
車輛發動，開車的是陳朔，五十嵐已經將地址通過腦內晶片發給了他，在城市中心的一處廢棄爛尾樓中。
這個地址很熟悉，陳朔調動了腦內的記憶，才發現這是過去兩三天的黑客培訓中，唐昊曾讓自己練手，用黑客技術找來的幾個地址之一，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也是在幫五十嵐的任務做事。
陳朔很想問，這種組織，竟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市中心搞據點？
但因為傑夫在車上，他怕自己這麼問顯得很不專業，便憋了回去。
小皮卡在街上不急不慢地行駛，大約花了小半個小時，來到了目的地附近。
這裏雖然是市中心，距離繁華擁擠的CBD並不遠，但卻是另一番景象，或者用一個陳朔比較熟悉的詞來形容，叫做——城中村。
落敗的小屋，零亂的建築，每家店面都一副馬上要倒閉的模樣，遍地都是垃圾，路邊看不見幾輛車，居民樓間到處是嘈雜的吵鬧聲，密密麻麻的電線像蜘蛛網一樣爬滿頭頂。
街面上隨處可見面色不善的流氓混混，哪怕是傑夫的這輛破爛小皮卡，都能引起他們的興趣，很快一群傢伙便眼露貪婪之色地圍了過來。
然而，當他們看見五十嵐下車的瞬間，頓時作鳥獸散。
一個全身高級義體，看上去也沒有賽博精神病的傢伙，不是他們能惹的。
“這裏已經是黑蜥蜴的地盤，我們這些陌生人到來，他們很快會收到消息。”
五十嵐說道：“所以，我們必須要有一個合理身份。”
“總不能是來賣器官的人吧？”陳朔乾笑一聲。
“不，是討債的。”
五十嵐說道：“你們先在車裏待一會兒，我去巡查一下周邊。”
陳朔原本想與他一起，但一想到自己的任務是保護傑夫，便作罷了。
這個酒吧老闆看上去實在沒什麼戰鬥力，要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兒，說不定回來的時候，連傑夫的器官都沒了。
等待過程中，傑夫一直抱着他女兒的照片默默低語，陳朔不好打斷他，於是也只能一言不發，只是情緒變得更低落了。
沒想到，這一等，就足足兩個小時過去，從黃昏等到了天黑，陳朔甚至一度以為五十嵐出了事。
“你帶僱主下車，到我標記的地點來。”
忽然，五十嵐的聲音在他腦內響起，同時，一個坐標點在視野上閃現而出。
“收到。”
陳朔給傑夫打了聲招呼，兩個在車上坐到屁股疼的人下了車，一頭鑽進混亂的城中村，在本處居民們詭異的目光中穿行，朝着五十嵐指定的坐標走去。
那是附近一處民居，這裏甚至連電梯都沒有，走了幾層樓，敲開一扇門，開門的正是五十嵐。
“進來說。”
他迎進了陳朔與傑夫后，便重重關上了門，將隱在暗處那些窺探的眼光統統隔斷。
“這是什麼地方？”傑夫不安地問道。
五十嵐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雖然您是僱主，但我不想解釋太多，您跟着我們就好。現在，你在外面坐一會兒。”
說罷，不等傑夫說話，他便召陳朔一起推開了這間破爛出租屋卧室的門。
門推開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臭味撲面而來，那是血腥味摻雜着排泄物的味道，而在昏暗房間中，一個乾瘦的男人被扒光了衣服綁在椅子上，耷拉着腦袋，渾身都是傷。
看他身上那些廉價義體與難看的紋身，似乎也是個流氓混混。
“他是黑蜥蜴的人，因為賭博欠了很多錢。”
五十嵐說道：“也是幫助我們偽裝的人。”
“我偽裝成他債主的打手，把他打了一頓，但我知道他沒有錢，所以，他會帶我們去找黑蜥蜴的老大，幫忙解決問題。”
“現在，弄醒他吧。”
陳朔微微張嘴：“你剛剛兩個小時，就在這折磨他？”
“嗯。”五十嵐答得漫不經心。
陳朔嘖了幾聲，厭惡地看了一眼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此人整個頭顱都已經高度機械化，根本看不出年齡模樣，看毫無疑問，一個靠偷獵他人器官為生的人，必是該死之人。
他抬起手，一巴掌重重打在此人臉上。
陳朔的力量何其之大，這一巴掌，直接將男人的一隻義眼打飛了！
“呃……啊……”
男人喉嚨中發出含糊的咕嘟聲，吐出幾顆碎牙，醒了過來。
他抬起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陳朔，又看見了不遠處折磨了自己許久的五十嵐，立即扯着嗓子求起了饒。
“大爺，放過我吧！我真的沒錢了啊！”
“你把我手拿去賣了啊？腿、腿也行！給我把腦子和脊柱留下就好啦！”
陳朔既然已經知道了五十嵐的計劃，自然不可能答應這種請求。
他冷笑一聲，一把捏住男人金屬材質的喉嚨，強大的握力直接將其捏得變形，男人氣管受到壓迫，瞪大了眼，發出嚯嚯之聲。
“你身上那些破玩意兒，值幾個錢？”
陳朔扮出冷酷殘忍的模樣，獰笑道：“有沒有老婆孩子？”
“都賣了，早就賣了！”男人哭喪着臉：“我真的沒東西了！”
陳朔內心一驚，他只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眼前這傢伙還真的干過賣老婆孩子的事？
這一下，厭惡感又升幾分，加上身體和大腦中的疲憊感不斷襲來，他瞬間煩躁起來，一把將男人推倒在地，任由其亂喊亂叫，自己則是冷冷地對五十嵐道：“怎麼說？”
大概是嫌陳朔的演技尚顯稚嫩浮誇，五十嵐微微搖頭后，說道：“帶回去做成人肉礦機吧，日夜挖礦，應該能產生一些效益。”
聽到這句話，那男人哭號的聲音頓時更大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做人肉礦機！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要變成那種鬼樣子！”
“我、我帶你們去找我老大！我求他幫我還錢！拜託了！拜託了！”
“別走！別走！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陳朔頓住了腳步，他好奇地看了五十嵐一眼。
啥是人肉礦機？就是和自己之前打工挖數字貨幣一樣嗎？還是什麼別的？居然能讓人如此害怕？
五十嵐與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陳朔轉過身，冷冷地說道：“你老大？你老大憑什麼幫你還錢？”
“我，我，我能幫老大抓更多人，幫他賺更多錢，他會答應我的！他一定會的，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男人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顯然經過幾小時的折磨，加上精神崩潰，他已經到了極限。
陳朔大步上前，將男人連同椅子一起扶正，隨後揪着男人的頭髮，往後一扯。
男人的臉被迫仰起，鮮血從他鼻孔與嘴角不斷淌出，兩隻義眼，一隻只剩下了電線糾纏的眼眶，另一隻不斷閃動，不敢直視陳朔。
“這可是你說的。”
陳朔模仿着小時候看的那些港片中的大佬，用手指在男人胸口用力點了幾下，歪着腦袋貼近了男人，說道：“要是他沒法幫你還錢，你下半輩子，只能做人肉礦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