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林九
“線人失聯了，老九，你得靠自己了。”
無奈的聲音在林九腦袋裏響起。
他站在豪華洗手間的鏡子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努力讓那雙耷拉的眼皮看上去更有精神一些。
“失聯就失聯吧，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九沒有開口說話，他正在通過腦內晶片，與某人交談着。
鏡子裏的他穿着一身設計簡約的名貴西裝，本該油膩蓬亂的頭髮此時服服貼貼地躺在頭皮上，每一根頭髮都表現得一絲不苟，就連他鐘愛的胡茬也一根不剩，讓厚實的下巴一覽無疑。
看上去，是一個很標準的中年慵懶富豪。
“記住，安全第一。”
晶片通話那一頭的人說道：“你今天只要能拍到路演的內容，就已經完成任務了，千萬不要涉險去做多餘的事！”
“安啦安啦。”
林九瞪着鏡子，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露出惋惜的神情：“我不會冒險的，這身西裝明天就得還，我可付不起滯納費。”
在對方反覆嘮叨的叮囑聲中，他切斷了通訊。
隨後，露出一個不屑笑容。
“老子費這麼大勁、花這麼多錢租西裝，才混了進來，拍幾段視頻就完事？呵，毫無逼格。”
“不把干涉者集團的底翻出來，今天老子就不走了！”
林九在鏡子前又駐留了一會兒，才悠然走出洗手間。
洗手間外，是空曠的走道。
一名侍應生早就等在了門口，見林九出來，立即躬身：“林先生，路演會還有十三分鐘開始，請問您是直接前往會場，還是用點早茶？”
“整點早茶。”
林九將洗手后擦得濕漉漉的紙直接丟到了侍應生手上，對方沒有任何不滿，恭敬地接過。
很快，他就被帶到了一個小餐廳，坐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桌上擺着熱氣剛好的咖啡與鬆軟程度適宜的蛋糕。
“林先生，已經按照您平時的喜好，加了七分糖、三分奶，請慢用。”
侍應生再次深深鞠躬，隨後後撤幾步，在林九背後大約三四米左右遠的地方站定。
林九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優雅地端起了咖啡，望向窗外。
但其實，他看的並非窗外城景，而是透過落地玻璃上不那麼明顯的反光，觀察着不遠處的情況。
那裏，一隊干涉者集團的高級武裝人員正在列隊。
他們和平時在街上溜達的那些普通武裝人員不同，裝備的都是仿真義體，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哪些部分是真的血肉、哪些部分又是機械，不僅如此，他們還搭載着高強度外骨骼，身上掛滿了各種冷熱兵器。
在隊長的命令下，這些武裝人員一個個出列，尋找自己的位置。
同時，窗外一艘艘小型無人機正嗡嗡飛過，閃爍着紅光的攝像頭對準了這一樓層。
其中一艘正好對準了林九，紅光明滅，掃過他的臉龐。
林九絲毫不懼，甚至舉起咖啡杯，微笑着對無人機作了個遙敬的動作。
無人機沒有掃出任何端倪，停留了幾秒后，便嗡鳴着飛走。
“白寒秋那老東西，還真是怕死。”
林九暗中嗤笑着。
就在這時，那個他等待了許久的老者身影出現了。
干涉者集團首席科學家，白寒秋，一名行將就木的老者，在外骨骼幫助下才能行走的老人，從電梯中走了出來。
他的身邊圍護着另外一隊武裝人員，行走得很慢，那滿是皺褶的臉上也看不到任何錶情，只能聽見老人偶爾傳來的輕咳聲。
林九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不是殺手、不是雇傭兵，只是一個記者，當然不會看到“目標”就撲上去刺殺他，他關心的是別的事。
白寒秋乘坐的那個電梯，他剛剛經過的時候多看了一眼，那時候停在33層。
而短短一兩分鐘后，老人出現，這說明，就算白寒秋不是臨時住在酒店的33層，也在那裏見了什麼重要的人物，或是安排了些什麼事。
那裏，想必會比路演會現場有意思一些。
林九喝着咖啡，開始琢磨一會兒怎麼從路演會現場溜走，去那層樓轉悠轉悠。
忽然，常年作為調查記者的他，憑藉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現場的一個小細節。
有一個打掃衛生的清潔工，在看到白寒秋及其護衛隊出現的時候，下意識愣了愣，隨後立即掉轉了原本要走的方向，背過身去，快速走入一個拐角中消失不見。
其實，這種情況倒也不怎麼奇怪，這群武裝人員看着凶神惡煞，一個小小的清潔工不敢靠近、轉身遠離，是很正常的事。
但是林九不這麼認為，他多年來換過無數角色、潛伏過無數地方，對於人的情緒感知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那個清潔工認得白寒秋，不僅如此，白寒秋也認得他！他是在避開白寒秋的視線！”
“白寒秋怎麼會認識一個清潔工？嘿嘿，看來，有意思的事情不止一件啊！”
林九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笑容。
就在這時，他背後的侍應生走了過來，彎腰低聲道：“林先生，路演會馬上要開始了，三分鐘后這裏的對外通訊會全部切斷，您如果還有什麼要交代的事，請儘快處理。”
林九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
他朝着清潔工消失的方向輕輕瞟了一眼，拿起小叉子，開始對蛋糕發起攻勢。
……
陳朔穿着一身清潔工衣物，躲在酒店雜物間中，努力壓下自己狂蹦的心跳。
林九看到的那個清潔工，正是他。
當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剛剛的小動作被某個老練的記者看到了，此時，他正在拚命絞盡腦汁思索該如何從白寒秋那裏搞到密碼。
兩天前，他偽造了一個中規中矩的身份，混進了鉑爾思大酒店，應聘成為一名清潔工，並冒險偷偷利用黑客技術修改了排班表，在今天把自己安排到了這一層樓作為清潔工。
但這兩天以來，他都沒能搞到更多信息。
主要，還是因為不敢亂用黑客技術。
為了這次路演會，干涉者集團的人正好也是在兩天前便開始安排人到酒店中進行佈置，陳朔根本不知道他們對這家酒店的掌控到了什麼程度，一直都戴着口罩小心翼翼地做事，不敢亂打聽、不敢亂跑。
加上他們這些酒店員工每個人都被告知做好自己的工作即可，也不可能知道更多的事，導致陳朔現在了解的情況，並不比其他普通員工要多多少。
剛剛他就是正常做着衛生、觀察着周邊環境，突然就遇到了從電梯中出來的白寒秋。
這把他狠狠嚇了一跳，雖然他沒見過這個老教授，但早就在網上看過照片，當然認得；而陳朔很清楚，既然當初在基地里，自己能被那個古怪的中年人認出來，恐怕也會被白寒秋認出來！
哪怕自己戴着口罩。
因此，只能先戰略性撤退。
就在這時，清潔工領班——一個虎背熊腰的大媽推門而入，看到坐在角落裏的陳朔，立即皺起了眉頭：“幹嘛呢？偷懶？”
陳朔抬起頭，露出苦笑：“蘇珊娜，讓我喘口氣吧，忙了一上午，我剛坐下不到五分鐘呢。”
“你們這些男人，還不如我一個女人體力好。”
大媽蘇珊娜投來了鄙夷的目光。
“那不然您是領班呢。”
陳朔搖搖頭，站了起來，嘆了口氣：“行吧，我現在出去做事。”
“不急。”
蘇珊娜卻說道：“干涉者集團那個來開會的老頭子，剛剛大小便失禁了，現在更衣室那裏全是排泄物，你去處理一下。”
“啊、啊？”陳朔目瞪口呆。
“啊什麼？”蘇珊娜翻了個白眼：“叫你去你就去！”
說罷，她一邊嘀咕着“這麼大年紀了還開什麼狗屁會”，一邊轉身離去。
陳朔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是運氣好呢，還是不好呢？
他記得在網上看過，白寒秋現在已經一百三十多歲了，如果不是靠着藥物支撐，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
但這位老教授大腦里值錢的東西實在太多，他若是死去，那麼對於干涉者集團也好、其他投資方也好，都是一個重大損失，誰也不敢保證，這個老人會何時掏出一個震撼世界的新玩意兒。
所以，不管白寒秋願不願意，他都不可能這麼快死去。
“路都走不了，還要用外骨骼強行走路；連自己的吃喝拉撒都沒辦法控制，還要跑來開路演會。”
“嘖，也不知道他活了這麼久，自己滿不滿意。”
陳朔感嘆着，從雜物間裏拿了相應的清潔工具，往蘇珊娜所說的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里早已經沒有了人，原本乾淨整潔的房間裏現在一股濃濃的騷臭味，髒亂的衣物堆在沙發上，勉強蓋住了那些穢物，而一牆之隔外的另一間更衣室中，此時動靜不小，時不時傳出一些鬧騰的人聲。
陳朔忍着房間裏的惡臭味，聽了一會兒牆根，只能聽到些模糊的對話，大概是因為白寒秋突如其來的“身體問題”，路演會需要推遲一點。
“這麼說，他就在隔壁！”
陳朔的眼神逐漸變得凶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