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月橫江，劍貫青山！
陳朔躲在掩體後面，出了一身的冷汗。
光是應付一個蜘蛛女短短几十秒，已經讓他叫苦不迭，更別說堪比一支小型軍火庫的大胖子及其手下。
然而，現在不到十米遠的地方，那個名叫五十嵐的傢伙，卻一刀解決了大胖子，並且屠戮着那群壯漢！
槍林彈雨中，五十嵐卻閑庭信步，子彈打在他的鋼鐵皮膚上，除了留下一個個白印，根本造不成任何傷害，威力大一些的爆炸物，也會被他一刀劈成兩半。
響徹天際的槍鳴聲越來越小，但慘叫聲卻連綿不絕。
十數秒后，整個天台，恢復了安靜。
沉靜平穩的腳步聲扎紮實實地靠近了陳朔。
“不好意思，剛剛處理了一點私人恩怨。”
夾雜着電子音流的低沉男聲傳來。
陳朔呼吸越來越急促。
“自己出來吧，完整的你，更值錢。”五十嵐如是說道。
陳朔閉緊眼，沉默了兩秒后，以劍撐地，緩緩站了起來，走出了掩體。
五十嵐站在不到三米遠的地方，兩柄長刀上滴血不沾，但他走來的路面上卻是一排顏色極深的血腳印。
陳朔根本不敢去看那些被他殺死的人是如何模樣，牙齒也已經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顫。
這是真正的殺人魔！
這一秒，他彷彿回到了那個被歹徒用槍口頂住腦袋的晚上。
“憑什麼？！”他心一橫，怒吼道：“我明明只是想要活着！”
長劍揚起，灑出一潑劍光，直取五十嵐的喉嚨！
叮——
悅耳的碰撞聲中，一柄長刀豎了起來，正正格住了長劍。
陳朔微驚，他知道自己出劍的威力，之前在那小巷中，不管是鋼鐵手臂還是槍管，只會被長劍平滑削斷，然而現在……
“再來！”
他眼中冒出凶光，聽從身體的本能，抽劍後撤、重新蓄力，又是一劍遞出！
叮——
這一次，依然被五十嵐輕鬆防住。
“你的劍，沒有魂。”
五十嵐語氣生硬地說道，眼中流露出某種失望神色，隨後，揚起了手中長刀。
嘶啦！
儘管陳朔已經在身體本能的反應下作出了最快的閃避動作，但長刀還是將他上衣勾爛，並在他胸口劃出了一條長且淺的血口！
血滴還在空中飛舞，五十嵐的長刀已經再次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這一次，陳朔依然是極為勉強地堪堪閃過，他被削下了一把頭髮，長刀更是直接在地面上劈出一道深痕！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完全落山，城市裏的霓虹漸漸亮起，在五光十色的幻影中，五十嵐的刀影變得更加難以捉摸。
這名機械忍者一樣的角色，走路姿勢彷彿散步一般，但當他舉起刀時，身影便如鬼魅一樣，他好似一隻螳螂，靜若秋葉、動如狂風！
陳朔用出了吃奶的力氣閃避，根本沒有時間去做別的事，逃跑？反擊？黑入對方晶片？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嘗試能從下一秒的襲殺中全身而退！
五十嵐很顯然並不想要他的性命，沒有一刀是致命攻擊，但出手也極為刁鑽，僅僅來往不到十回合，陳朔身上已經多出了好多傷口，而且一個比一個深。
不知是否是因為身體經過改造，這些傷沒有帶來多少疼痛，但隨着血液逐漸流失的體力，卻能夠明明白白的被感覺到。
他不斷地躲閃、格擋，動作越來越慢，很快就要支撐不住了。
終於，在某次格擋后，陳朔的手臂變得酸軟無力，當他想要撐着地面躍起、閃過對方的又一次攻擊時，失敗了。
五十嵐的軍靴如一條大鞭子，重重抽在他臉上！
“噗！”
陳朔噴出一口血霧，腦子嗡地一聲失去了意識。
五十嵐面無表情地看着躺在地面上一動不動的陳朔，目光逐漸移到了他緊握的那柄劍上。
劍柄上爬滿壺藤，已經被嚴重鏽蝕，但劍身卻如水面一般美麗，倒映着明日城光怪陸離的光影。
他眼神微動，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渴望，並且彎下腰，伸手去撿。
……
“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姓方，叫、叫阿牛……”
“你的村子毀了，想好以後去哪了嗎？”
“我不知道……”
“要不要跟我走？”
“仙、仙姑阿姨，跟着你，可以吃飽飯嗎？”
“可以。”
“那我……要做什麼呢？學道法嗎？”
“不。跟着我，學劍。”
夢境中的畫面像是投過大石子的湖面，泛着無數漣漪，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
但很快，這些漣漪一點點平靜下來，那些畫面也一點點變得清晰。
陳朔似醒似睡、半昏半醉，看着自己屁顛屁顛地跑到道姑的白馬前，牽起了馬繩。
白雲萬里、青山綿延。
“你以後不要叫阿牛了，這名字不好聽。”
“請、請師傅賜名。”
“不，名字要自己起的，才有意義。它雖只是個代號，卻也可以是你對自己的定義。”
道姑一襲白衣，飄然遠去，少年懵懂地抬頭望向天空，茫然。
明月清朗、青山如舊。
“師傅！”
少年撕心裂肺地哭號着，撲倒在自己熟悉的那名中年道姑身上。
四面烽火燃盡，黑煙在陰風中盤旋呼嘯，道觀里燒斷的八卦旗重重砸在少年身邊。
道姑望着少年，露出往日裏的和藹微笑，伸手輕撫着他的臉龐：“阿牛，活下去……”
她傷得實在太重了，稍稍一動，鮮血便如不要錢一般狂涌而出。
“師傅，求求你，別死，別死……”
少年根本不敢抬頭，只是趴伏在道姑身上，緊緊抱着她，試圖將她身上的體溫留住。
然而，他最終什麼也沒能留住。
日薄西山，少年緩緩站起，他從道姑身邊撿起那柄雪白長劍，脫下外衣，細心裹好。
“師傅，您叫憐月，您的佩劍，叫做平月。”
“所以，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方阿牛，我是方如月，我要像您一樣，去游遍天下、看遍人間，打出一片天地。”
“我更要殺盡血仇、斬盡惡徒，還這世間一個朗朗晴空！”
“明月所照之處，都會有人記住我的名字！”
……
陳朔睜開了眼。
眼角，一滴淚無來由地滑落。
五十嵐剛剛彎下腰、伸出手，準備將陳朔手中的劍奪走。
但他沒能如願，陳朔的一隻腿突然弓了起來，緊接着像彈簧一樣蹬出，勢大力沉，直衝五十嵐胸口而去！
五十嵐反應機敏，立即察覺到了危險，身形一頓，瞬間向後平移了數米。
陳朔一腳蹬空，身體卻借勢以這支腿為圓心，平地騰空而起，在空中擰腰轉身，翻了個漂亮的空翻，穩穩落地，手腕輕挽，劍花盛開。
他望着五十嵐，心緒卻不知為何，前所未有地平靜。
一股奇妙的感覺在他全身上下流轉。
有一套劍術，深深印刻在這具身體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寸肌肉、每一條神經中。
它救了陳朔很多次，但陳朔並不了解它。
然而，剛剛那短短几秒的昏迷中，陳朔看清了那段原本就在自己腦子裏的記憶。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將長劍平月緩緩舉起，自然地擺出了一個架勢。
五十嵐表情微變。
眼前這個人，彷彿變了一個人！
他是明日城聲名顯赫的獨狼雇傭兵，見過的強者數不勝數，但能夠像此刻一樣，給自己帶來巨大壓力的，極少！
五十嵐胸口下方那團紅光似乎燃燒了起來，光芒越來越盛。
他的兩條手臂猛然綳直，長刀震顫，發出如蜂鳴一般的聲音。
下一個瞬間，塵土揚起，他消失在了原地！
陳朔卻並不着急，眼看着五十嵐化身黑影，眨眼消失在了風中，他卻只是站在原地，深吸氣，然後綿長地吐氣——
這一刻，時間彷彿變得極慢。
地面上輕輕飄飛的塵灰、空氣不自然地擾動、長刀掠過反射的光芒……
錚！
陳朔動了，平月劍平穩無比地遞出。
不知多少年前，一名少年曾將這樣一個遞劍的動作，重複地練了數十萬次。
道觀上空的明月如水，劍光也如水，他每一次，都像是要將這一劍的水潑遍青山。
這一劍，乃是憐月觀望月劍法第一式。
明月橫江、劍貫青山！
如今，明日城的上空只有一片灰霧，城市混亂的光影早就讓天空混濁不清。
劍光淌過霓虹燈光，彷彿要將這座城市貫穿！
當！
一聲脆響，半截斷刀落在了地上。
五十嵐與陳朔面對站立，他手上有兩把刀，一把橫在自己喉前，一把指向陳朔。
而橫着的刀，已經斷了。
平月劍刺斷了長刀，刺開了鋼鐵皮膚，淺淺地扎入五十嵐的喉嚨中，只差幾毫米，便能刺斷他的氣管。
但同時，五十嵐手中那柄完整的長刀，也停在了陳朔脖頸側面，淺淺地斬了進去，只差分毫，便會斬到他的大動脈。
“是我看走眼了。”
五十嵐的眼中閃爍着難以言表的光芒：“你的劍魂，醒了。”
陳朔一言不發。
“今日，我無法勝你。”
五十嵐毫不介意喉口還有一柄劍，率先收回了長刀：“任務而已，你我並無仇怨，見諒。”
“並無仇怨？”
陳朔冷笑一聲，卻也收回了平月劍。
並非他尊重對方，而是他並沒有把握殺死眼前這個機械忍者。
就算把對方頭砍了，這個跟機械人一樣的傢伙，就會死嗎？
如果不能確定，那還是不要冒險了，剛剛那柄刀切進皮膚的感覺，真的很涼、很恐怖！
五十嵐後退一步，雙手在胸前交叉，十指擺出了一個類似結印一樣的動作，隨後輕輕躬身，似是在行禮，隨後，他化為一道銀色狂風，消失在了天台。
陳朔吐出一口濁氣。
一秒后，他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
“沒、沒體力了……”
然而，就在這時，腦內晶片突然傳來了示警。
【警告，此地已被鎖定，大量高能反應接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