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水能載舟

第五十四章 水能載舟

袁珣是被隆隆的戰鼓聲吵醒的,也許是因為疲憊,他這一夜睡得極為香甜,連夢都沒有做一個。等他睜開眼,早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

“咚、咚、咚。”

袁珣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伸了個懶腰,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書院房間中,而是在潁陽縣令府中。

聽着城內的戰鼓聲,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翻身爬起來,迅速的穿了中衣,套上缺胯袍。

桌上有一件嶄新的鎧甲,這是他從舊金城離開之時,大匠師浦興為他量身定做的,在原有的精鋼扎甲基礎上,受袁珣板甲的啟發,胸前用了浦興現有技術能達到的巔峰,用整塊精鋼片熔鑄成獸面的護心甲,加強了胸前的防護能力。

可是……

袁珣擺弄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麼穿,城內鼓聲一聲賽過一聲,急的袁珣滿頭大汗,大叫道:“來人!快來人!”

門被輕輕推開,只見身着一身白色曲裾的蔡琰小步邁了進來,袁珣一見,奇道:“蔡小姐,為何你們還在這裏?”

蔡琰俏麗在房中,看着披頭散髮的袁珣,不禁已袖掩面,輕笑一聲,說道:“袁君侯,現在城外全是黃巾賊子,您要我們往哪去啊?”

袁珣急道:“意思黃巾已經到了么?郭奉孝和周倉有沒有到?”

蔡琰點點頭道:“昨夜半夜郭司馬和周將軍已經帶着大批的援軍進城了,只是陳將軍看你睡得香甜,不讓人叫醒你。”

“黃巾軍幾時到的?”

蔡琰想了想說道:“才到沒一會兒,郭司馬、荀先生和周陳兩位將軍已經上城頭了。”

袁珣差點沒氣死,一定是郭嘉覺得自己沒什麼用還有可能瞎指揮,乾脆沒叫自己一個人領着部隊上了城頭,他心中大急,也不管那該死的鎧甲了,從桌上抄起破軍刀就要朝着門外跑。

“哎……哎!你去哪?”

這時,只見身穿淡黃襦裙的劉彤抬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上是蒸餅清粥和一些小菜,看到披頭散髮往外跑的袁珣,面帶嘲諷的笑道:“好歹一軍主帥,沒了丫鬟連頭都不知道如何梳,披頭散髮就想上城頭啊?也不怕三軍將士笑話你!”

“與你何干?”

袁珣見到劉彤心裏就不舒服,頭也不回的懟了回去。

還沒跑出兩步,衣服后擺就被人個拉住了,袁珣回頭一看,居然是蔡琰。

蔡琰面色有些發紅,拉着袁珣衣服將他拽了回去,輕輕按在座位上,從懷中拿出一個木梳,為袁珣梳起了頭髮。

“彤兒妹妹說的沒錯,君侯勿急,來的只是黃巾的前鋒部隊,人數只有四千人,不敢貿然攻城的。

且君侯這副樣子上城也會影響士氣,且安坐片刻,待小女子為君侯梳洗着甲,君侯安心將早飯進了再去,這也是郭司馬的意思。”

“那……便有勞蔡小姐了。”

袁珣聽了蔡琰的話,知道郭嘉若是沒有把握,也不會有此安排,心中倒是安心了幾分。

他坐在椅子上,聞着蔡琰身上傳來的淡淡檀香,卻也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蔡琰可是聞名洛陽的才女,和海棠並稱“洛陽琴姬”,這樣的女子居然像丫鬟一樣伺候自己梳頭着甲,一時間竟有些受寵若驚。

“小女子心中有一疑問,不知能不能問?”蔡琰一邊幫袁珣梳着頭髮,一邊柔聲問道。

而劉彤冷着一張臉,坐在袁珣對面也不說話,袁珣也不理她,抄過一個蒸餅一邊吃着,一邊道:“蔡小姐儘管問便是。”

“潁川黃巾復起,攻舞陽,克襄城,一路勢如破竹,連太守李旻都龜縮陽翟不出,為何君侯卻願意帶兵來守潁陽?君侯也不過是個十四的少年罷了……”

蔡琰輕聲問道,就連一旁的劉彤都支棱其了耳朵。

袁珣聞言愣了一下,苦笑道:“蔡小姐真是高看我了,你當我願意帶兵來守潁陽么?倘若是讓黃巾再破潁陽,圍攻陽翟,我那舊金只怕也是覆巢之卵不得保存,舊金城中五千多百姓,之前都是孤苦無依、飽受饑寒的流民,剛剛過些好日子就要再被兵禍牽連,讓我如何能坐視呢?”

蔡琰聞言鳳目之中柔光悄然閃過,又問道:“那君瑜為何又要收攏這些百姓?”

“人都有惻隱之心,在洛陽時,也許小姐你在街頭看見一隻流浪犬受苦,都會心疼不已,何況是我見到這些賣兒賣女的人呢?”袁珣嘆了口氣道,“我儘力讓他們生活的好一些,總不能給了他們飯吃就不理會他們了,自然要力保他們的安全。”

或許是和蔡琰聊天總讓人如沐春風,又或許是蔡琰身上的檀香香薰味道,袁珣都沒注意蔡琰稱呼變了,只是順着蔡琰的話聊起了天。

蔡琰點了點頭,偷偷在袁珣身後看了劉彤一眼,劉彤不服氣的說道:“哼!說的好聽,打仗可是會死人的!我才不信你不怕!”

袁珣冷哼一聲道:“你也知道打仗會死人?知道你還亂跑?倘若你死在這裏,就算是我們這仗打贏了,你那皇帝老爹一怒之下,還可能誅了祭縣君的三族,我也要給你陪葬!

你給我聽好了,從現在開始直到戰事結束,你就給我待在縣衙里那裏也不許去!要是再亂跑,你別怪我心狠手辣!”

“你……!”

“好了好了,你們倆怎麼一見面就吵架?”蔡琰苦笑着勸解,又岔開話題問道,“君瑜真不怕么?”

“怕,當然怕了。”袁珣聞言苦笑道,“可是怕有什麼用呢?難道我怕,黃巾就不打我?

我是可以躲回洛陽,可是我的百姓呢?我活着總要為他們做點什麼,當然要是我死在這裏了,我也就顧不上他們了……”

“你的百姓?”劉彤本來都不想和袁珣吵了,可是她作為皇家宗室嫡系,對某些事情極為敏感,一聽又蹦了起來,“這是我大漢的子民,我劉氏的子民!”

“啪!”

袁珣一拍桌子,怒喝道:“虧你們說得出口!那些黃巾軍,哪個不是你大漢的子民,哪個不是你劉氏的子民,哪個又不是被你們所謂的劉氏逼得活不下去才選擇拿起武器反抗的?

你和我說這個?

令尊當今天子要是真的賢明,用得着我幫你們收攏流民么?用得着我一個太平侯爺為你們打仗么?我在洛陽鬥雞走犬的生活不好嗎?我閑的發慌往戰場跑?”

袁珣的話如同刀子一般刺入劉彤心中,她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語反駁袁珣,袁珣說的沒錯啊,外面的黃巾,乃至全部的黃巾軍,以前哪個不是良善的百姓人家?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又哪裏會做造反這樣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事?

“可是……可是……臣不言君之罪!你大逆不道!”

“可是什麼可是,你爹,還有以前那個皇帝做了什麼,你心裏沒數?還可是呢!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那個大漢,早就在他們手裏被敗得一乾二淨了!”袁珣說到這裏,腦後的頭髮微微一緊,他下意識轉頭看去,只見蔡琰在他身後朝他微微搖了搖頭。

袁珣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在這裏憤青個什麼勁,對面的女子雖然姓劉,但是終歸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罷了,這天下糜爛也不是她的責任啊!

看着泫然淚下的劉彤,袁珣深深嘆了口氣道:“你別哭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錯的不是黃巾,也不是百姓,只是那些魚肉天下的當權者罷了,這些人可能是你父親,更可能是我父親,要知道,民為水,君為舟,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說到這裏,袁珣也沒了興緻,催促着蔡琰草草為他戴上了束髮玉冠,又為他開始着甲。

蔡琰也沒幫男人穿過甲胄,一時間也是手忙腳亂,就在這時候,劉彤輕輕擦了一把眼淚,起身走到袁珣身旁,抬起桌上的甲胄認真的為袁珣穿戴起來。

袁珣回想昨日今日對劉彤的行為,也覺得自己似乎過分了些,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自己其實是把第一次上戰場的緊張下意識發泄在了劉彤身上。

這時候也不禁有了幾分愧疚,想道歉也不知怎麼開口,只好像木頭一般站在那裏任由劉彤施為。

劉彤出身皇家,見識頗多,也會替人着甲。片刻之後劉彤就麻利的將那身玄色盔甲給袁珣穿好了,又取來了一件暗紅色絲綢半袖罩衣給袁珣穿在鎧甲外面,束上腰封,如同一個伺候即將出征丈夫的小嬌妻一般細心為袁珣拉平衣角。

她退後了三步,看着眼前身穿獸面玄甲外罩暗紅色戰袍,頭戴束髮玉冠的少年將軍,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謝……”

“說不出口就不要說了。”劉彤面無表情道,“我只想問一句,在你心中,大漢還有救么?”

袁珣下意識想搖頭,可是卻又不忍心傷害眼前這皇室公主,只得搖頭道:“我不知道,漢室江山的頹然真的不是一個皇帝或是幾個朝臣宦官造成的,而是幾百年的沉痾累積所致,這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

說完,袁珣將橫刀破軍配在腰中,從桌上拿了個蒸餅,大步流星的走出縣衙,飛身騎上夜照玉,打馬快速朝着城牆趕去。

“水能翟舟亦能覆舟……”

劉彤失魂落魄的坐在袁珣房間中,口中不斷喃喃着袁珣的話,蔡琰輕輕撫摸着劉彤的背脊,眼中卻是流淌着異樣光芒看着袁珣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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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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