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文壓三百里

“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

微言大義，如煌煌上古聖人口吐真言，正堂間異象憑生，庭生朵朵透明靈株，仙香四溢，令人垂涎，展葉開花，墨油淡淡，似絕超畫師閑筆一二。

荀卿面如真神，神光澹澹，炫目奪人，虛空顫顫被其言所震動，靈力澎湃洶湧，如汪洋傾瀉，靈雨驟生，淋濕眾人衣襟，皆感如沐春風，心生感慨，自慚少時偷奸耍滑不曾刻苦。

李重華當臨其面，所受更多，字字真言衝進他腦海深處，化為道道玄妙之意，直覺自己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簡直妄自為人，內心深處還在抵抗，靈思一閃，躲入天道空間。

低首一看，靈魂表面乳白色的文氣附着不散，大驚失色：“什麼鬼。”

英靈碑聲音淡然道：“基操，請坐。”→_→

天道空間外，荀卿依然緩緩論說《勸學》。

“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

恍惚間，眾人好似看見一道人影不辭辛勞攀爬峻山，屹立山巔，遙望天空浩瀚。

又好似瞧見一道人影竄入山林深潭，如魚游水，探索大地厚重。

又好似回到洪荒上古年代，人王帶領人族斬荊劈棘，篳路藍縷，言述天地至理，人道金則。

天降文氣於此處，充盈滿室，雲霧繚繞，彩霞隱現，文氣洶湧如潮汐拍岸，浩浩蕩蕩，直衝雲霄。

異象初顯之時，李輔征驟然失色，面容震驚，似不敢相信，眼睛看向自己的夫人，尋求確定。

但見兩位夫人眼中的驚駭，重臨現實，知曉並非自己眼花出現幻覺。

六目相視，這是何等的驚世駭俗，代伯與那兩個蘭香閣的女子不知曉此中真正含義，只被滿室異象嚇的有些驚慌失措，他們三人不是名門之後就是見多識廣，自然明白有多恐怖。

李輔征口中喃喃自語：“傳世絕篇。”

公孫二女不由自主的點頭應和，五味雜陳的望向荀卿。

五等仙，修行五道，人道、神道、天道、武道、鬼道。

上古時期，人族先人仿天地痕迹，凶獸躍行，四肢模仿摸索出武技，淬鍊體魄，是謂武道盛行，至到如今，便是地仙一途。

上古最後一位帝王昊乙立國高昊，如今五大皇朝之一的高殷便是自稱傳承於其，適時人族開始興盛，畏懼天地神威，妖獸暴虐、魑魅詭異，信奉神鬼，神道、鬼道興旺。

神鬼迷人心，高昊失德，玄曄舉族而起，推翻高昊，建立玄陽，不信鬼神信蒼天，天道無情，大道自運，時流行感悟天道修得天仙。

天仙雖強，卻不易修行，人族被妖獸異族欺壓，勉強偷生，周乾太祖乾澤立國，周乾歷伊始，尊天道有靈，福澤蒼生，以悅天道，人道脫穎而出，人仙強於地仙，又比天神鬼易於修鍊，遂甚是流行。

直到周乾武帝統一大陸后，明元盛世，開家立宗，人道至盛，百家爭鳴。

冬夏曆亦是人道為主，五道齊放。

人道修行，以福澤蒼生，天道感德，以降惠澤，用於修鍊。

所以作文創物，有助生靈者，皆成異象。

異象被諸聖大致分為六類，傳世、垂青、鎮國、鳴州、聞府，以及不入流的異象。

傳世絕篇，便是最極致的異象，也就是傳說中聖人悟道之章！

聖人之姿！

李輔征目生異色，雖然他和夫人們也談論過老聃有聖人之姿，卻是因其言談舉止蘊含大道而作的猜測，但眼前這是實實在在的傳世之作，聖人之姿！

若不半道夭折，以後必定成就聖人之身。

原以為只是個澤野大儒，潛在的未來太乙大羅境界大能，誰知卻是一尊真正的大神！

他在聖山求學幾年，聖山之上也只偶有鎮國傑作，垂青名篇都曾有，更別說傳世絕篇了。

李輔征神情激動，雙眼緊閉，強迫自己內心靜下來，細細體悟荀卿文中真意，縷縷天降文氣吸入體內。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

大道之音無聲地撞擊眾人的心房，荀卿身後濃稠的白色文氣，陣陣翻滾，氤氳四散，凝現成一幅幅立體的祠堂童子誦文圖，童子幼小，聲音稚嫩，活過來般搖頭晃腦的跟着荀卿背誦。

疊疊音浪，文氣翻轉。

“南方有鳥焉，名曰蒙鳩……”

“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

李輔征心有所感，睜開雙眼，望向屋外高空，喃語道：

“來了。”

……

黃家，二三十丈寬的堂屋。

白光遠難色道：“文雅，我的大舅哥，你知道李府那小子拿了我寶庫多少東西嗎？”

肉痛的伸出三根手指：“三件，其中可有一個七品靈物，共價值四千金，八萬兩白銀啊”

白光遠把三變成八，胖臉抖動：“文雅，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嗎，造出一個化虛境高手都有餘的了，家族那些淺陋之人你又不是不知是何做派，拿件共有的東西好似割他們肉似的。”

“這幾天三番五次的來問我為何讓那李小子隨意進白家寶庫，煩不勝煩，我是極為信任你的，你讓我做我就做了，但你好歹給我透露點緣由吧，讓我心裏有個底。”

黃興端望着堂上的中堂畫，一副掛了近百年的山林狩獵圖，圖中人們興奮的追獵山獸，岣嶁山壑間凶獸伸出利爪，虎視眈眈，預做黃雀。

黃興轉身正要說話，屋外一陣喧鬧，一個中年男子提着黃老四和楊浩思走進堂屋。

中年男子鼻目與黃老四神似，眉宇間也和黃興有幾分相像，怒目道：“家主，楊幕僚也太肆意妄為，對四兒下此毒手，是不是要叛主！”

黃興看了看黃老四的雙手，沒有理會自己的弟弟，望向楊浩思尋求答案。

楊浩思踏步上前，行了一禮，從自己接受黃老四宴請，赴蘭香閣一會進門所見，言明黃老四對李重華下手的原因，以及自己猜測另有緣由。

中年男子怒火中燒，憤然不已：“你為了那李家小子而打斷我兒雙手，你是他李家的幕僚還是我黃家的幕僚！”

白光遠見黃興有家事處理，本打算先離開，不了聽聞李重華，留步端坐，想看看黃興的態度，怎麼說他也是黃家女婿，也算半個黃家人，不用太避嫌。

中年男子放下依舊昏厥的黃老四，上前直視黃興，振振有聲質問道：“家主不用再想四兒為何欺那李家小子，四兒三年來費心經營族務，為的就是攢夠功勛從寶庫中獲得鏡月岩珠，結果卻被李家小子挑走。”

“敢問家主，那李家小子平白無故進我黃家寶庫，挑走四樣寶物，六千兩黃金白送於人，家主，欲為如何！”

黃興微微蹙眉，感覺中年男子戾氣頗重，避開鋒芒，言道：“此事族老們已經答應了。”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早有預料：“我已從族老那知道，討好大儒？”

“呵，且不說是送那李家小子的，一個凝氣境的大儒值得討好嗎？我黃家又不是書香世家，除了教導小兒輩，於我黃家何用！”

“我看家主是想討好李家吧！”

白光遠來了興緻，目光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色，他也不信黃興那套討好大儒的說辭。

黃興凝視自己的弟弟，面上看不出是何表情，冷然道：“此事我自有打算。”

見中年男子還要問，擺手打斷：“莫再說了，其中真意不可言傳，你只要記住當初父親是選了我做家主，而非你，自有原因。”

中年男子氣急，眼中怒火燃燒，被黃興挑起心中積怨已久之事，臉紅筋暴，心中打定主意馬上召集族中話事人，彈劾黃興，剝奪其家主之位。

楊浩思陡然神色猛變，不顧屋中三人，即速衝出門外，跳上房頂，遙望東北方。

黃興三人被楊浩思的行為怔住，不知何事，但身為化虛合道的高手，盡皆感受到四周靈力的波動，神情一變，亦衝出房門，站在楊浩思身側，觀望東北方。

那正是李府所在。

眾人雙眼所見，李府上空道道文氣翻轉，足有十丈大，形成湖泊，澎湃洶湧，好似有一條蛟龍在文氣湖泊翻動，其上一個文氣凝聚而成的人影，口吐聖言，墨字成形，落入湖中。

忽然，文氣倏地一止。

旋即猛然如利箭出手，沖向天空，滾滾文氣仿若靈蛇，擺動着身驅，凌空游向雲霄，浩浩不絕，文氣湖泊稍少一點，就有源源不斷的文氣從下方房屋飛起，凌然不絕。

文氣沖至萬丈高空，向四周溢散，凝成文氣積雲，翻騰瀰漫，面積不斷擴大。

眾人眼前一暗，注目望去，視線所至，天地被一層文氣隔阻，會中城及周圍地界被一股無影無形的氣勢所凌壓，範圍足有三百餘里。

文壓三百里！

所幸文氣白色半透明，有陽光穿過積雲，四周不至如深夜般漆黑不可視。

楊浩思身體顫抖，難以自控，神情激動，先是默不起言，然後低聲喃語，最後情不自禁大笑出來，兩行淚水劃過面龐。

“傳世絕篇，傳世絕篇！”

不想他楊子謙此生竟能看見傳世絕篇出世，異象數百里，學儒三十餘年，碌碌無為，困於大道門前，不想心灰意冷之時竟遇傳世絕篇，此生無憾矣！

況且荀先生有聖人之姿，求道一二，成仙可望！成仙可望！

文氣積雲翻轉，隱有朗誦之音傳出，大音希聲，耳不能聞，心卻能悟。

眾人腦海中響起道道稚童誦文之音，奶聲奶氣，洋洋盈耳。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

雲層之中，恍惚有山石積累，風雨飄零，蛟龍騰舞，神明巡世。

霞光閃爍，一片片雪花從雲中落下，飛絮般飄落，宛如寒冬臨雪，只不過雪花非冰非水，而是文氣凝聚而成。

屋頂上的楊浩思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落在手心，奇妙地融進血肉之中，楊浩思心神內斂，手心文氣蘊含一絲真意，遊離體內片刻后漸漸消散。

十年來堅如磐石的瓶頸略有些鬆動。

白光遠半響回過神來，面上狂喜：“文雅，你果真是我的好大舅哥，誠不欺我！”

中年男子眼中閃過道道情緒，震驚、惶恐、慶幸、后怕，劫後餘生地對黃興抱拳行禮，歉聲道：“之前是我錯怪家主了，鄭家因一愚子而亡，幸黃家有家主和楊幕僚。大哥是我黃家救族功臣，以後我定以大哥馬首是瞻。”

咬咬牙，狠下心來：“此後我帶上賠禮跟逆子向李府賠罪，逆子任由處置。”

黃興微微點頭，認可其的處理，補充道：“李家公子上次不是看上了飛雲印，若是你的賠禮還不讓他滿意，就把它送給李家公子。”

中年男子失色道：“大哥，那可是傳了九百年的黃家族物！”

黃興擺手不言，望着李府層次不絕的異象，掩飾住面上的震驚，給白瑞二人其早已知曉的感覺。

中年男子跪在屋頂，向黃興行禮以感謝其的大恩。

李府出了一個聖人之姿的人物，巴結的人肯定絡繹不絕的來，到了那時李府若因其子受辱，報復黃家，簡直是易如反掌。

一個地方的豪族對那些真正的豪門世家來說不值一提，拿出幾個靈仙境的強者就能覆滅其族。

他跟他兒子可就成黃家的罪人，死不足惜，這讓他怎不感激黃興棄寶保人的舉措。

……

凌府，凌采白正怡怡自得向爹地娘親背誦她從私塾學來的文章。

《儒語》孝母、孝父篇。

凌韋氏心底甜甜的贊道：“采兒真能幹，娘親都背不全這兩篇文章呢。”

凌采白翹着鼻子，笑道：“其實也沒那麼好啦。”

凌弘摸了摸鬍渣，問道：“采兒，私塾上學怎樣，荀先生對你好嗎，李家狗小子還欺負你沒有？”

凌采白興緻勃勃：“先生對我可好了，經常誇我，一次都沒有誇過騙子，而且現在騙子看見我都跑的飛遠。”

凌弘還待問些話，面色突變，出門瞠目結舌的望着不遠處李府異象。

咂舌道：“他娘的，咱女兒以後也算是聖人弟子了？”

會中城內，二十多道人影立於屋頂，瞻望異象，閉關的劉郡守更是破關而出，奔向李府。

……

潼宇關，鎮南將軍凌濟巡視城樓，望着定南，目中好似看見千里之外沙塵激揚的弒殺場。

賬下小將凌旭陽彙報戰況：“將軍，六國聯軍從五個方向進軍，已下二十一城，聯軍會師，正在攻打襄門城，已攻兩日，襄門守軍損失慘重。”

凌濟面無表情，冷聲問道：“陳國皇室的那位靈仙已經到了吧。”

凌旭陽點了點頭：“已從密道避過六國強者，進入襄門城。”

凌濟轉身不再關心：“那還有的打。”

話畢眉頭緊鎖的望向會中城方向，三百里積雲厚重難識，春交之時卻下着雪。

凌旭陽也瞧見那等異象，忘了規矩惶恐不安的喊道：“父親，那是什麼？”

凌濟狠盯了其一眼，復又望着異象抿嘴不言。

……

“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為美也……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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