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山宗

郭元奮曬然一笑，壓低了聲音道，“家兄宣被皇上宣詔，入京面聖去了。估計要陞官。昨天才收到的家信，按照家族規矩，我也得穿成這樣。”

張力聽得微微一愣，絲毫沒有郭元奮預想中的道喜，反而皺着眉頭問道，“是要進京做官么？”

郭元奮疑惑的搖搖頭，“家信中並未告知，怎麼，張兄……？”

“沒事，乃兄年少成名，一賦古劍篇名震京師，乃當世大才，可喜可賀也……”，張力很快的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隨笑着別過話題。

他見郭元奮並未把自己當外人，略微沉吟一下，緩緩開口道，“臣為山，道為宗……郭老弟可聽過“山宗”？”

郭元奮一愣，拱手問道，“敢問張兄這是出自哪部經典的句子，我怎麼沒聽說過？”

張力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郭元奮的表情，見他坦坦蕩蕩不像是作偽的樣子，隨即搖搖頭道，“是我自己閑暇時想着玩的，在郭兄面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哪裏的話，張兄閱歷何等豐富，莫要折煞小弟了，還請問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看得出郭元奮是個好學之人，定要刨根究底。

張力的表情中帶着几絲古怪的神色，沉默良久才緩緩道來，“這是與君和法相對，一共有四句話。”

頓了頓，他盯着郭元奮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君為天，蓋宇宙之廣，臣為山，鑄大業基石，法為繩，治國事規矩，道為宗，行萬物根本。”

郭元奮聽得連連點頭，大聲贊道，“好句，當真是字字珠璣！”

張力沒有謙虛，只是淡淡笑笑，眼睛中閃着異樣的光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在兩人道別的同時，石頭跟在牛伯身邊，幫着照看馬匹……這半年來他幾乎每天都要騎馬，這騎術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雖然還達不到張力牛伯這些人的水準，但是，讓個外行人來看，還頗有“策馬如飛”的感覺。

只是，現在石頭想着心事，手上的動作頗有些散漫，一邊的牛伯瞧見他這幅心不在焉的樣子，眉頭一皺，毫不客氣的給了他一個爆栗。

“小子專心點！你那鞭子抽哪裏去了？”

他指的是石頭在趕馬的時候，看也不看，鞭子都落在了馬背上也沒有察覺。

石頭吃痛，暮然回過神來，尷尬的咧了咧嘴，將鞭子收回來。

他沒有辯解什麼，揉了揉額頭，繼續往前走着，牛伯無語的瞪了他一眼，察覺到他的神色有些古怪。

“喂，你在想什麼呢？”

牛伯有些好奇的問道……他心中隱約能猜到些什麼，要知道，石頭和依娜走得很近這是刀客們人盡皆知的秘密，雖然牛伯沒看見最初兩個人是怎麼碰上頭的，不過，他和石頭住在一個帳篷里，哪能看不出什麼端倪。

這小子八成是看上人家姑娘了……牛伯在心裏暗自嘀咕。

石頭抬起頭來，盯着牛伯怔怔的看了幾眼，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牛伯，我能不能出去一下，等會兒再跟上隊伍來。”

他話才出口，牛伯立刻知道他想幹什麼去，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衝著他眨了眨眼睛，“想去與某個姑娘道別是不？”

石頭一愣，沒想到居然被他看出了心事，臉面一紅，將頭扭開，卻還是輕輕點了幾下。

“嘿，你這小子，毛都沒長齊，就學別人搞什麼情啊愛啊！”

牛伯忍不住戲謔他幾句，看石頭的臉色都紅得快滴血了，這才收起玩笑話，嚴肅的說道，“小子，你最好死了這條心……那姑娘雖然不錯，可惜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石頭卻飛快的搖搖頭，出聲打斷道，“我，我知道，我就是想……送她一個禮物。”

石頭小聲辯解着，心裏隱隱有些失落……連牛伯都這麼說，看來自己和依娜真的沒再見面的希望了。

但是，這個禮物一定要送出去……石頭內心的信念反而堅定了一些，他深刻的記得，那次依娜送給他的奶酪，來而不往非禮也，他不想再留下什麼遺憾。

看到石頭臉上充滿的果決神色，牛伯微微點了點頭，心道這小子果然沒什麼非分之想，這就很不錯了，至於送一個禮物嘛……送就送嘛，小男孩女孩的，留個念想也好。

牛伯是過來人，知道現在石頭心中的想法，他略微沉吟了一下，隨即准許了石頭的請求。

“給你半個時辰，快去快回，要是五哥追問起來了，我可不會幫你打埋伏。”

牛伯揮手，示意石頭自己快去，同時又不放心的叮囑了他幾句，石頭感激的沖他笑了笑，趁着眾人不注意，快速的脫離隊伍，向著羌族人的營地趕去。

他一路疾馳，生怕羌族人也起步拔營走了，狂奔一陣，人馬皆累得夠嗆。

行到對方營地一看，石頭不由得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他前腳剛到地頭，那邊，日渥布和依娜已經並肩從營地里走出來，後面就是羌族人的馬隊，看來他們正準備走。

那邊依娜眼尖，看到石頭在不遠處打望，眼角一眯，對日渥布說了幾句話，隨即騎着馬靠了過來。

石頭怔怔的望着她，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你們也回去了？”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廢話……對方的行囊都收拾好了，哪有不走的道理。

依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到是沒有石頭這般心揪揪的感覺，眉宇之間倒是帶着幾分笑意。

“喂，我就要走了，你不說些什麼話么？”

依娜打趣的詢問石頭，她湊上前來，兩隻美麗的眼睛眨巴眨巴，“就不想看看我長什麼樣子么？”

她和石頭認識這麼久，倆人都默契的保持着一個不成文的約定……那日初會時，石頭堅決不看依娜的容顏，依娜就一直帶着面罩，此時，她倒是想看看石頭現在還想不想看。

石頭一愣，坦然的談起頭來，望了望依娜，兩人目光交接一下，石頭隨即搖了搖頭，“不看……”

沒想到他的脾氣還是這麼倔，依娜不禁有些失望，語氣也淡了不少，輕聲問道，“那你過來幹什麼？單單跟我道別么？”

石頭猶豫一下，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雙手遞到依娜面前，“給你，送你的禮物。”

這倒是出乎了依娜得到意料之外……他沒想到一向木訥的石頭居然會在臨別時送東西給自己。

心中頗有些感動，依娜善意的沖他笑了笑，一低頭，看到石頭手中的東西，臉色不禁變了。

“這！這不是……”

依娜心中着實被震撼了一把……她根本沒想到，石頭居然會送她這件東西。

一根閃閃發亮的銀質發簪……正是在集市上她留戀很久的那一隻。

而且，更讓依娜想不到是，原本的銀質簪頭上還被鑲嵌了一顆碧綠的珠子，她認得，這是石頭上次在練刀時，準備要送給她的那一顆。

這禮物可是價值不菲……足足能當一件不錯嫁妝了！

依娜有些不敢收下，搖搖頭，想拒絕，石頭看到她的動作，卻堅定不移的拉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將發簪塞在她手上。

“我送給你的……”

石頭只說了一句話，可是這話卻包含了他一片心思……依娜隱隱能讀懂什麼，抬起頭來，衝著石頭微婉一笑，“那，我就收下！”

羌族的女孩熱情而爽朗，喜歡就是喜歡，不用藏着捏着，依娜當即將發簪試了試，就插在了頭上。

石頭怔怔的看着她的舉動，心中終於踏實下來，他知道，自己的人情算是還了……

有些念念不舍的看了依娜幾眼，石頭輕嘆一口氣，勒轉馬頭，準備回去。

“你就這麼走了？不說聲再見么？”

依娜知他心意，笑着問道，上前兩步，與石頭平齊，大眼睛裏閃着靈動的光芒，說不出的嫵媚。

石頭抿着嘴，出神的立了半響，這才緩緩點頭，輕聲說道，“再見……真的還有再見的機會么？”

他有些較真，又帶着幾分眷戀……依娜瞧在眼裏，心中更是一甜。

帶着女兒家特有的溫柔，依娜伸出手來，在石頭的額頭上點了幾下，抿嘴笑了一陣子，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你們漢人有句話，叫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一直想着我，我們就還有見面的機會。”

石頭聽得一愣，隨即心中一陣發苦……他心想這是什麼理由，倆人隔着天南地北的，還有什麼見面的機會，每天想着，徒增傷悲而已。

他不想讓依娜難堪，言不由衷的點頭稱是。依娜何等聰明，見他的神色，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麼。

“總之，你不能把我忘了……我，也不會把你忘了。”

依娜假裝惱怒的瞪了石頭幾眼，低聲“恐嚇”道，說道後來，臉色卻是紅了，好在隔着面紗，石頭看不見。

但是，她話里的意思，就算是傻子都聽得出來，石頭一怔，直勾勾的看着依娜，看她眉宇間滿是羞澀的表情，頓時心中一陣狂喜……雖然是離別，但是，依娜心裏有他，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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