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雪裏行
一個黑影子從角落裏坐起來，呆了半響，才輕輕爬起身子，悄悄走到石頭面前，靜靜的不動了。
“這小子，膽子真小……”
黑影披着長發，裹着毯子，看不清楚面容，只是一雙眼睛又明又亮，像是耀眼的明珠一般，她輕輕的嘟囔着，像是在抱怨什麼，只是眼睛裏卻是滿含着笑意。
膽大的男孩或許會討人喜歡，但是，膽小的君子更不會讓人討厭……少女的心思，豈非就是這麼矛盾？
依娜看着石頭，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又躡手躡腳的從包裹里拿出一卷毯子，輕輕給他蓋上，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角落裏，甜甜的睡了過去。
外面的風雪很大，但是，這一覺，屋子裏的兩個人卻睡得很熟……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隊伍已經出發。
準確點說，不過是四更天左右，頭頂上還是一片黑色，黎明才剛剛露出一點影子。
大伙兒用過早飯……乾糧就着水，沒有人生火，張力吩咐不要發出一點亮光。
一陣竊竊私語聲，夾雜着馬的嘶鳴，片刻功夫之後，他們三十餘騎傾巢而出，連一頂帳篷都沒有留下……
但是他們卻出乎意料的沒有攜帶貨物，包括剩下的香料和交易來的皮革……張力只是吩咐大伙兒將這些東西用油布蓋着，埋在雪地里，這裏白茫茫一片，若不是走進了看，根本察覺不到異樣。
“回來再取，沒人敢拿的……”，對於為什麼這麼做，張力只是淡淡的解釋了一句，那篤定的神色讓刀客們心中踏實不少，他們一行人悄悄繞過山谷，沒有與本地氐族人打招呼，而是冒着風雪，從小道走，直接插到山谷背後，在對方眼皮子底下穿了過去。
從山谷里出來，張力下令一路往北走，一行人冒着迎頭風雪，艱難的前行。
他們行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時分，雪終於小了點，而人馬已經疲憊不堪，算算距離，才不過行了二十里地。
在風雪中前行果然是個苦差事……石頭騎在馬上，只覺得呼吸都是冰的。
他身上，頭上全部都是冰渣子，也懶得去抖，就這麼掛着，遠遠一望，像是雪人一般。
隊伍里其他人顯然也好不了多少，各個行跡狼狽，原地休息。
“你們挺厲害的……”
正當石頭下馬，準備檢查一下行李在後面的馬匹上，是否安然無恙時，依娜也趕了過來，張口就是一句誇獎。
這麼強行趕路，她有些吃不消，聲音帶着顫抖，頓了一下，從馬上下來時，腳有些咧缺，石頭見狀，趕緊上前扶住。
“謝了……話說，你們以前經常這麼走么？”
依娜看看周圍的人，除了神色疲憊，但是，體力顯然還留有餘地，並非一下子都累得半死那種，不由得好奇問道。
她不只一次拿這些人可自己部落里的戰士比較，卻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無論從武藝，還是紀律性上，都高了一個檔次不止……所以，她越發覺得那個張力是個人才。
因為，只有強將手下才無弱兵。
“應該是的……唔，我不是很清楚，聽首領說，他們以前去西域時，也這麼走過。”
石頭卻沒依娜那麼複雜的心思，他只知道，跟着大部隊走就是了，至於去哪裏，他不多問。
依娜點點頭，也不再說話……現在可不是閑談的時間，再不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等會兒趕路的時候，可有的受了。
就是不知道張力要把隊伍拉到哪兒去……依娜還是忍不住獨自想着。
還有，哥哥到底會不會如約，帶着族裏的戰士按照計劃行事？
依娜的秀眉漸漸開始皺起來……她突然發現，好像每一件事情都看不到結果一樣。
“弟兄們休息片刻，咱們下午再往前行十里路，那裏有個叫奔虎峽的地方，咱們就在那裏安營紮寨……有好酒好肉侍候着。”
張力打馬圍着隊伍轉悠了一圈，一邊巡視着，一邊笑着大聲吆喝道。
刀客們一陣起鬨，都認為他在吹牛……以前隊伍遇到麻煩時，張力就是這麼鼓舞士氣的。
任誰都知道，隊伍里除了乾糧就是乾糧，哪還有別的吃的……
張力見眾人不相信，也不解釋，只是笑了笑，隨和的下馬，與大伙兒一起休息起來。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張力抬起頭，看看天色，發現正午已過，猛然跳上馬，吆喝起來，“弟兄們，走，吃肉喝酒去！”
刀客們紛紛站起來，嘻嘻哈哈的喊着吃肉吃酒，各自上馬，跟在張力後面走，當然，嘴上說說，看神態就知道，壓根兒就不相信。
依娜和石頭的動作也不慢，兩人並排而行，依娜靠過來，小聲問道，“喂，大鬍子說話當真不當真？”
她問的是張力，石頭明白她的意思。
頓了片刻，石頭毅然點頭，“不管首領說什麼，我想，他不會隨便說說的……他說有酒有肉吃，那就真的有。”
他倒是無條件信任對方的很，依娜不禁莞爾笑道，“那，怎麼他們都不信？”
她指了指一齊前行的刀客們，很明顯，這個姑娘察言觀色的本事不錯。
石頭又沉默了片刻，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信！”
他臉色帶着堅毅和倔強，像一塊青色的花崗岩似的。
依娜怔怔的望着他，半響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好吧，本來我不信的，現在我也相信了……”
頓了頓，她意味深長的眨眨眼，衝著石頭笑道，“因為你相信。”
這話似乎大有深意，但石頭卻沒有多想什麼……信或者不信，有什麼區別么？再前進十里，自然見分曉。
一行人在風雪中啟程，漸漸的消失了蹤影，只留下零零碎碎的馬蹄印子，一路向北。
他們一行人絕塵而去，兩個時辰后，又一伙人沿着雪地上還沒有消失的馬蹄印子疾馳而來。
這一群人聲勢頗壯，大約三四百人，全部都是膀大腰圓的漢子，身上背着各色兵刃。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他們大多數都是一人雙騎，更有甚者，還有三騎的。
這將近千匹戰馬在風雪中狂奔，叫囂聲馬蹄聲居然蓋過了寒風呼嘯，人馬口中呼出的熱氣，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長長的白線，老遠都看得到。
他們行到了張力一行人休息過的地方，也停了下來。
為首幾騎立刻圍上前去，仔細的打量着地上還殘留的痕迹。
其中一人，俯下身子，抓起了地上的一把散雪，在手中捏了捏，果斷的說道，“差不多兩個時辰……”
他說的時間與張力一行人離開的時間基本吻合，顯然，已經確定了對方的行蹤。
剩下幾人相互看了一眼，一個年齡偏大的老頭子嘶啞着聲音，沉沉問道，“你能確定？”
老頭子的問話里明顯帶着不信任，蹲下身子探查的那人回瞪了他一眼，並不答話，倒是旁邊有人開了腔。
“西達姆是我們最好的斥候，從來沒有判斷錯誤過。”
站在老頭子旁邊的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冷冷的說道，抄着手，不滿的看了看他，“日土倫，你最好相信他。”
這漢子說得是正宗的吐蕃語，那個叫西達姆的斥候也是同樣的口音，顯然，這兩人是一路人。
而這個叫日土倫的老頭子的吐蕃語卻說得不倫不類，只能勉強表達意思而已。
“西爾特，我相信你的部下，不過，那些大唐人相當的狡猾……”
日土倫像是對這漢子頗為忌憚，沉吟了一下，才緩緩說道。
西爾特，這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聽到他的提醒后，臉上的肌肉一抖，說不出的猙獰。
他不滿的哼了一聲，毫不在意的說道，“我只知道，我們來了三百多人，而他們只有二十多個，要是這樣還怕他們的話，你以後不用拿刀子了，回家**子不是更安全？”
他的話音未落，同行的幾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日土倫的臉色都氣白了，身子不住的顫抖，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的響。
但是他到底忍了下來……老年人的火氣本來就比少年人小，不會為了一兩句奚落的話而翻臉，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有求於人，所以不得不忍。
總有一天，你要為今天的話付出代價！日土倫的頭低下，眼睛裏的狠辣之色一閃而過。
西爾特如此信心滿滿，連日土倫都吃了癟，剩下的人更是不會多嘴，他們估算一下時間，又紛紛上馬。
“大伙兒換馬，繼續追，那些氐族人說過，他們走的時候，一人只有一匹馬，跑不過咱們……那些大唐人帶着香料，搶了發財！”
西爾特並不是個魯莽的漢子，起碼，鼓舞士氣還是有一手的……沒有什麼比掠奪更能激發出眼下這些人的作戰慾望。
馬上的漢子們紛紛大聲嚎叫着，毫不猶豫的換馬。
在西爾特的帶領下，他們停也不停，繼續向前趕路……日土倫猶豫了一下，卻沒有立刻跟上。
片刻功夫之後，雪地里只剩下寥寥四十人左右，大部分的漢子都跟着西爾特去了。
“族長，我們跟上么？為日達木報仇！連日渥布他們都跟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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