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始總是很無聊
長安，自古以來便被稱為龍脈匯聚之地，有十三古朝在此建都。
千百年間，這裏發生過無數波瀾壯闊的故事，而這些往事，都隨着時間的流逝，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很難想像古人如果還存活至今，對這座滿大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文化之都，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看法。
會不會還有文人墨客在酒樓里提筆揮毫：“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篷篙人！”
王超一個人在夜幕下的護城河邊閑逛，滿腦子都是這些奇怪又不切實際的想法。
如今的長安，只有環繞在城市中間這座青磚堆砌成的明城牆，還能在呼嘯的汽車與匆忙的路人中，顯現出曾幾何時的莊嚴肅穆。
當然，這也是王超現在需要的東西。
他很希望某天早晨醒來，長安城還是那時候的長安城，自己家的鏢局還是那時候的鏢局。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躋身城中村一片小小的地方，大部分房子還租給外地的生意人，只留下自己卧室門口，還倔強地手寫着鏢局的名字。
王超搖搖頭繼續前行，心說要不要趁着晚上護城河邊沒有人，自己亮亮鏢號，喊喊“合吾”二字，說不定以後還會用得上。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祖傳的鏢局，自己出去應該是鏢師而不是趟子手，沒事幹練那個幹嘛？
想到這裏，王超自嘲地笑笑，十六歲的他還是有些幼稚。
抬頭看看夜色，有繁星點點，月亮被一片小雲彩遮蓋住，放出微蒙蒙的光亮，算下日子應該是農曆十五，月亮大概是滿圓的。
王超這樣想着，一低頭，眼神掃過城牆，發現城牆垛口上斜倚着一個男人，也在仰望着星空。
離得有些距離，並看不真着，只覺得他手裏拿着一個什麼東西，不時地往嘴裏送，王超覺得應該是酒瓶之類的。
又往前幾步看得更加真切。
這男子身穿一件開襟無袖長衫，倒是很少見，長衫的一側飄在垛口邊上，時不時被微風吹起，有一些超然出世的意思。
光線很暗，只有城牆上掛着仿古的紅燈籠發出一點微弱的光。
所謂燈下不觀色。
王超看不出來這件長衫是什麼顏色，只是灰濛濛的一片。
一開始以為是現在流行的漢服協會之類的穿着，但是仔細看看這個男子，彷彿又穿着牛仔褲，顯得不倫不類的。
沒想到現今這樣快節奏的城市生活，也會出現這樣閑情雅緻的人。
王超不由得對這個城牆上素未謀面的男人，產生了一絲好感。
回過神來看着前面，繼續自己的散步，卻發現就在離自己幾步遠的護城河邊，站着一個穿着時尚的女子。
女子上身白色露肩T恤，下面黑色短褲，手上提着的小包還一陣一陣地反射着護城河另一邊飛馳而過的車燈。
王超算了下，剛剛走過永寧門，應該馬上快到朱雀門了。
而朱雀門裏就能看到酒吧和夜店一條街，自己雖然沒有去過，但是總聽人說起。
眼前這位時尚打扮的少女，神情有些恍惚，應該是剛從夜店出來不久。
正想繞過去繼續自己的散步，突然感覺有些許的異樣，眼前這位少女緊貼着護城河邊，再往前一步就要掉進河中。
只見她身體一晃，右腳離地看着就要往河裏去了。
王超眼疾手快，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少女身邊一把攬住她的臂膀，嘴裏大聲喊着：“你幹什麼！有什麼想不開的也不能輕生啊！”
說來奇怪，這看起來瘦弱的少女，竟然力氣大得驚人。
王超雙手攬住她的雙臂死命地往邊上拉，居然不能讓她有半分移動。
而少女則跟着了魔一樣拚命掙扎，嘴裏喊着：“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王超覺得有點詭異，一隻手抓着少女的胳膊，繞到她側面，另一隻手推她的肩膀，藉著這個姿勢仔細觀察少女的神色。
只見她面容慘淡，毫無血色，印堂發青，好像得了一場重病一樣，雙目無神，只是一直重複着那句“我不活了！”
突然一陣冷風襲來，瞬間萬籟俱靜，連街邊飛馳而過的汽車聲都聽不見，只有環城公園裏的樹葉被吹得唰唰作響，並在平靜的河面上盪起一層層細細的波紋。
這一陣風讓王超渾身一激靈，但也好像明白了什麼，轉目望向護城河。
就見河面上未消散的漣漪，一圈圈向內收攏，極其詭異。
而掙扎着的少女被清風一激，看起來有些體力不支，動作沒有先前那麼猛烈。
王超穩了穩抓着少女胳膊的手，感覺一隻手可以了，於是放開推着肩膀的手臂，從褲兜里掏出一樣東西來。
黑暗之中只能看清是一個小拇指尖大小的方塊。
王超看了一眼，似乎是在確認，緊接着拇指和中指夾住方塊，輕輕一彈。
方塊旋轉着落地，在地面上越轉越大，夾帶着細細的風聲，一直到變得掌心大小，方塊才緩緩停了下來。
王超在黑暗中仔細辨認朝上的那一面，上面赫然寫着一個字——耳！
他一拍腦袋，看起來很可惜的樣子。
正自氣餒，就覺得一陣陰風四起，吹得王超不禁打了個冷顫。
伴隨着陰風，從河面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沒想到還是非天道中人，水鬼拿替身天經地義，你也要阻止嗎？”
聲音的最後一句顯得極有戾氣，嚇得王超不敢回頭，只能一點一點得把頭扭過來，虛一目瞄一目看着河面。
但也只是看到一層一層更劇烈的漣漪，其他什麼也沒有。
算了！王超一狠心，暗暗告訴自己，既知是水鬼，那接着擲，總有辦法。
想到這裏，他看着地上已經變回指尖大小的方塊，又一敲自己腦袋。
心說剛才太急，扔得有點遠撿不到了，這邊要是一鬆手，這少女就會被水鬼拿了替身，心裏別提有多懊糟。
正在這時候，就聽城牆垛口上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你要撿你那玩意兒，倒是鬆手啊？”
這聲音里似乎還帶着一絲醉意，王超突然意識到剛才自己暗自欣賞的那個人還在城樓上呢。
眼下河裏有水鬼，一個少女已經夠自己忙了，再來一個男人，那就無法想像什麼後果了。
焦急之下王超對着城樓氣急敗壞地大喊：“你怎麼還不走，這裏危險，快走！而且我不能鬆手，一鬆手她就跳河了，你看不出來嗎？”
城牆上的男子聽這話一樂，撐着垛口艱難地站起來，顯然是喝了不少。
他身形有些搖晃，抬起左手指着王超說道：“那你要是不想鬆手，我幫你拽着那女的，你去撿你那玩意，看着挺有意思的。”
王超聽這話納悶，心說，你幫我拽着？你從這走到最近的城樓下來，再跑過來，我這就涼了！
但是這種情況下，王超還真希望有人能幫他拽着這個少女，自己好繼續擲那個小方塊，所以還是期待地看着城樓上的男子。
就見這男子拿着自己的酒壺四下看看，似乎想找地方放，但是又捨不得裏面的酒，一狠心仰起脖子一飲而盡，喝完身子晃了兩下，滿足地打了個酒嗝。
接着把酒壺放在垛口上，整理下自己的長衫，身子前傾，試探性地看了一眼城牆下。
畢竟城牆挺高，他又喝得醉醺醺的，一下看的這男子又搖兩搖晃兩晃，險些掉了下來。
王超差點驚叫出聲，心說這要是摔死一個算誰的？
再看這男子，已經轉身，手扒着垛口，面朝城牆，用腳尖試探着牆壁上的磚縫，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得往下爬着，樣子別提有多難堪了。
終於，長衫男子艱難得爬下城牆，並站在原地緩了緩，喘出了一口氣之後，趔趔趄趄地向王超走來。
穿過環城公園裏的樹木，那片遮擋月亮的雲彩突然散開，月光清晰地照耀着長衫男子。
王超這才仔細打量他。
就見這男子二十歲上下的年齡，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面似銀盆。
頭上是精神的烏黑短髮，一陣清風吹過，還能看見背後被吹起來的一小縷長長的銀絲。
這讓王超很驚訝，這麼帥氣年輕的男子，怎麼會在腦後留那麼一小撮長發，而且還是白的。
接着往下看，上身穿藍色格子白色底的襯衫，一半塞在褲子裏一半散落在外面，顯得很邋遢。
下身卡其色牛仔褲，膝蓋處微微泛白，看着有些年頭，腳下穿着一雙帆布鞋，應該是匡威經典款，只是看起來很舊，不過收拾得還算乾淨。
走近了還能看見鞋底側面裂開一條縫，裏面有什麼東西從縫隙里露出一個角。
紙？王超瞬間反應，高仿的！
唯一可圈可點的地方，就是男子外罩着綠色無袖開襟長衫，給那本來奇怪的學院派打扮，平添了一股魏晉遺風。
男子走到切近，拽住還在掙扎着的少女胳膊，看着王超愣愣地打量自己，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是去撿你那玩意啊，愣着幹嘛？”
聽完這話，王超回過神來，想起水鬼還沒解決，輕輕點頭，慢慢鬆開手，看男子抓得很穩，才放心完全鬆開，去撿自己的小方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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