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報仇和報恩有啥區別？
這調侃的聲調，王超再熟悉不過。
定睛再看，就見此人，一身淡綠色長衫微微飄擺，一縷銀髮在後背輕輕搖曳，手持醒木斜指前方，面上帶着那固有的玩世不恭。
“先生！”王超內心激動，幾乎是吼出來的這兩字。
一旁的御靈仙眉頭微皺，上下打量這位不速之客，並未看出什麼出奇的地方。
不過剛才電光火石之間，擊退自己訓練多年的厲鬼，想來不是泛泛之輩。
但老道剛剛收服褒國厲鬼，正是信心大漲之時，並不放在心上。
於是舒展眉頭，帶着輕蔑的笑容說道：“看來閣下就是這位少年口中的老闆了，不知現在前來，有何貴幹？”
先生並不理會老道的招呼，轉身查看王超的傷勢。
此時王超心內大定，先生的實力自己見識過，想來應該不在這惡道之下，只是“六主門人”的身份，讓王超有些忌憚。
“先生，他是六主門人……”
王超還想說明其中利害關係，但又自覺弱了氣勢，就沒有再往下說了。
先生看王超沒有大礙，只是筋骨之傷，於是轉身，看着已經在老道身後站定的兩個厲鬼，眼神中竟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御靈仙一皺眉，心中一動，有些警惕地問道：“怎麼不說話，山人我這兩隻厲鬼有什麼不妥嗎？”
“金雞出樊籠，蚰蜒入地逃，追其百餘里，路徑變長河。”先生不緊不慢地念出了一首小令。
王超不明白這是要唱哪出，正要問先生，但是眼神掃過老道，讓王超微微一驚。
就見這御靈仙聽完先生這首小令，面色巨變，吃驚與慌亂的神情掛在臉上，微微張開的雙唇半天合不上。
不等老道反應，先生又接著說道：“這首小令是秦嶺七十二峪之一，田峪自古流傳的，說的是田峪的由來。”
御靈仙倒退一步，驚駭地說道：“那又怎樣？”
“田峪本不稀奇，但是峪中有一靈澤村，入口隱秘只有非天道中人可以找到。”先生一邊說一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老道。
“靈澤村”三字一出，御靈仙猛然顫抖，雙眼放出凶光，仔細凝視着眼前之人。
先生冷冷一笑，接著說道：“村中人口不多，但是繁衍近千年，據說是當年金雞降世之地，所以土地肥沃，自給自足，村裡常年用剛收穫的麥穗，供奉着雙祖之靈！”
說道這裏，王超隱隱察覺到些端倪，雙眼向老道身後，插着麥穗的兩個厲鬼看去。
這雙厲鬼的神色，隨着先生的話語慢慢變得柔和起來，甚至還能看出些懷念。
“在我小的時候，有幸進過一次村莊，民風和善，雙祖之靈飽含靈力，一直滋養全村，所以村裡人普遍長壽。”先生越說越快。
突然話風一轉，厲聲說道：“但是，十年之前，村中三十六戶人家，上至遲暮老者，下至待哺孩童，一夜之間皆遭屠戮，雙祖之靈不見蹤跡，一時間轟動整個非天道，時至今日，始作俑者還未找到！”
說道最後，先生微抬眼皮，雙目中一道凌厲的光線閃過，嚇得老道又倒退一步。
王超這下明白先生說這些的原因了，想來那一場人間慘案，就是這老道所為。
御靈仙雙手發顫，心中驚駭莫名，當年那一案自己做的隱秘，為了將雙祖之靈化身厲鬼，所以屠殺全村，本想持雙祖之力，揚名非天道，奈何此案影響太大，整個非天道都在追查，因此只能隱姓埋名，雪藏雙祖，投身六主名下以為庇護。
沒曾想到時隔這麼些年，居然還有人認得雙祖，這讓老道大驚失色。
其實，先生來的那一刻，就覺得這雙厲鬼有些熟悉，所以一步一步，以言語誘導老道，觀察其神色。
看老道神態慌張，低頭沉思，先生已然確定無疑，再不說話，靜靜地等待老道做出反應。
“沒想到這種陳年舊案還有人記得，不知道這位小兄弟提起他做什麼？”
老道準備一裝到底，倘若此事傳出去，自己在六主門下也保不住命，必然被非天道全員誅殺。
先生一皺眉，一股厭惡之意湧上心頭，淡淡地說道：“敢做不敢當嗎？”
御靈仙見對方已經認定，再裝下去也沒用，一改常態惡狠狠地說道：“好好好，既然你說是我做的，我就認了！怎麼樣？你要替他們一村人報仇嗎？”
先生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說道：“報仇？不是我的作風，但是當年受靈澤村恩惠頗多，報恩，才是我要做的！”
“噢？你打算怎麼報恩？”老道面帶不屑地問道。
“那還用說嗎？”
說著先生手持醒木一指老道，歪頭冷笑着繼續說道：“當然是讓你去死了！”
御靈仙此時殺心已起，今日不除這位先生後患無窮，早就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於是譏諷道：“好啊，那你就要先滅了這靈澤雙祖，只是這樣的報恩，不知道靈澤村民會不會感動的流淚呢？”
說完，老道左手掐訣，身旁雙祖之靈渾身一顫，本來已經漸漸柔和的面容，瞬間變得猙獰起來。
“先生小心！”
這雙祖動作極快，王超唯恐先生吃虧，忍不住提醒道。
話音剛落，兩道尖嘯之聲響起，雙祖一左一右，身影一晃已然衝到先生面前。
先生看着雙祖，心中暗嘆，怨氣如此之深，然而靈力卻大不如前，意識模糊，被這屠村仇人控制，着實可憐。
想到這裏，先生一揮手，盪開雙祖一衝之勢，向後退了一步，顯然是不想痛下殺手。
御靈仙此時得意至極，大笑着說道：“放了狠話卻不動手，到頭來也只是婦人之仁的無能小輩，安心受死吧！”
雙祖之靈配合默契，進攻有法，顯然這老道下過不少功夫，先生無暇顧及老道的譏諷，一邊躲避着攻勢，一邊飛速琢磨着對策。
王超在旁邊看的心驚，雖然先生動作敏捷，暫時沒有大礙，但是只守不攻，勢必要落敗，奈何自己此時幫不上忙，只能幹着急。
先生動手之餘，觀察雙祖的神色，猛然發現這雙祖雖然面露猙獰，但是眼神中的不甘卻隱隱可見。
按說，這樣的攻勢，自己早已負傷或者落敗，但是還能支持這麼久，顯然這雙祖本身正在抵抗禦靈仙的控制。
想到這裏，先生心生一計，猛然一揮醒木，震退雙祖，抽身站定。
御靈仙以為先生終於要動手了，說了句：“來的好！”
接着，雙手合十胸前，雙祖的靈力瞬間暴漲，又一次對着先生沖了過去，氣勢比起剛才更盛。
先生站在原地，眉頭微皺，竟然躲也不躲，眼睜睜看着四雙利爪直奔面門。
“啊！”王超大驚失聲，勉強起身想去營救，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御靈仙見勝局已定，剛要放聲大笑，卻被眼前景象驚的說不出話來。
就見雙祖的利爪直挺挺地立在先生面門，僅差毫釐便可刺入面頰與眼眸，卻再不前進。
再看雙祖之靈，彷彿時空靜止一般，保持着進攻的姿勢不動，猙獰的面目顯現出痛苦的神色。
猛然，兩聲哀嚎衝天響起，雙祖身形劇烈擺動，雙手插在凌亂的髮絲間狂抓不止，形似瘋魔。
御靈仙單手掐訣，另一隻手猛揮拂塵，抽打着雙祖，然而卻無法如之前一樣控制他們的行動。
正自焦急，就聽先生長出一口氣，微皺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你做了什麼！？”御靈仙一邊集中精力想要穩住雙祖，一邊厲聲質問道。
先生輕輕一笑，並不理會老道，對着雙祖說道：“看來兩位還記得我，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一旁的王超也長舒一口氣，心中暗道，這雙祖竟能在老道的控制下，強制停手，看來他們與先生之間的淵源匪淺。
御靈仙也沒想到，收穫雙祖十年有餘，自己在其身上浸淫多年，想不到今日這無名無姓之人，手足未動，竟能讓雙祖沖開禁錮，不由的一股暴怒衝上心頭。
“別以為你們認識就算贏了，這種程度的反噬，根本動搖不了山人的控制！”御靈仙怒急之下大聲喝道。
話是這麼說，但是御靈仙心裏明白，眼下勉強控制雙祖怕是還會出現之前的情況，只能先收回再做打算。
然而先生並不給他機會，剛才冒險以身試法，就是為了了解雙祖是否心智尚存，眼下已然知曉，便在不耽誤。
於是微抬醒木，周身靈力暴漲，淡綠色長衫被靈氣所激，如同一朵朵祥雲鼓脹先生四周，後背那一縷銀絲也如銀蛇亂擺。
王超在一旁內心激動，這一幕王超見過，當時對付水鬼便是這一招。
“金雞已去須彌間，蚰蜒入土化身塵，千年靈澤俱往生，雙祖何需怨人間？”
伴隨着先生緩緩道來的一首詩詞，先生的手臂也輕輕落下，面前好似有一張看不見的桌子一樣，與醒木迸發出一聲脆響。
一道綠色的光暈向醒木四周盪開，漸漸消失在地窖周圍，看的人十分迷離。
再看雙祖之靈，已經停下了瘋魔般地掙扎，面上的猙獰也被平和所替代，望向先生的目光中儘是感激之意。
先生輕輕點頭，看起來像是回應，又像是允諾。
這一刻雙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牽挂與怨恨，閉目享受着這時隔十年之久的輕鬆。
漸漸地雙爪慢慢碎開，接着身體也如融化一般，緩緩淡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旁的王超沉浸在這美好平靜的一幕，久久不能自拔，見雙祖已然被度化，才欣喜若狂，剛要拍手叫好，就聽御靈仙顫抖的聲音說道：
“鬼……鬼……鬼詞者！”
再看說話的御靈仙，睜大驚恐的雙眼，滿臉儘是不可置信之意。
前些年，非天道暗傳，鬼詞者一脈出現，然而從未有人見過，時間一長便都淡忘。
今日，老道面前之人難道就是那種傳說級別的存在？
御靈仙內心暗自琢磨着，先生剛剛展現出的能力，與傳言中，鬼詞者的能力極為相似。
但是，轉念又想，類似的效果其他行當也能做到，不見得一定是鬼詞者。
於是稍稍安心，面上勉強掛起不屑一顧的神色說道：“有點本事啊，不過你不要忘了，山人手中還有一張王牌！”
說罷，御靈仙輕輕撫摸自己的布包，手指搭在八卦鎖扣之上，隨時準備出動褒國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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