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灞橋灞柳霸王
李白沒跑出多遠,心裏竟產生了一種道人已被他撇開的感覺,回頭看去,果然。
還沒來得及笑,便一個趔趄跌進雪裏。
雪壤貼在臉上按理來說應是冰颼颼的,卻毛絨絨,像棉花。李白有些不可思議。
先前,道士從袖裏吐出個太陽。這次,天空雲瘦銜霜,又下起一場棉花雨。
這些像繭的白疊子,在蜉蝣掘閱縈青繚白尺寸間,傾紛垂垂,攢成一朵又一朵梅花。
景色若一枕黃粱,天地邈邈,“嚦,嚦——”雁字南回。人們常說雁兒腳下帶着寒露來,就像人們亦常說燕來播春麥,燕去種冬麥一樣。大雁在人的心中,是不戀世俗的驚鴻客。它們南北來回,過萬重山,陪千江月,它們一直飛,未曾怕過山高路遠,也未曾怕過孤墳千里,人非雁,人以為雁要回它的故鄉,其實對雁來說,南北皆是一個地方,供它們休憩歇腳的地方,而在南北之間的旅程,才是它們甘願來回的故鄉。
李白翻了個身,雙手負於腦後,窩在棉花堆里。天空中看得見的除了絮的白,不見日月星光,就只剩一群點,似人字的黑點。大雁們行離蒼梧山,距滄海花果山越來越近,它們去飄泊天涯了。
雁兒來的方向,有一座寺,椽拱有缺,破敗零落。
寺周圍的萋萋荒草中擁着散如滿天星的杭白菊,寺前左雄右雌的石獅子卧雪屏息,踏階入門,寺東南隅有一堆生黃了的草。
草以前似被壓過,變了形,有一大一小兩道圓凹印。
道士沒起殺意,李白千年之狐的身份也沒被識破,因為小狐狸把它給李白的東西全收了回去。
道士的鼻子很靈,李白的狐臭很濃。李白雖沒幹傷害人的事,但祖師爺流傳下來的規矩,“妖者,聞市而縛”。
道士其實很好奇,當他想伏誅李白時,居然有一股風強硬地予奪走他手裏的拂塵,卷落置地。令他錯愕不已,道士很想知道這神秘力量的主人是誰,來源何處,索性放了李白一馬。
並決定,自己親自尋找答案。
他在此間走過這麼多年,除了人便是妖,也是很無聊呀。
李白看到的景象為道士施展的法術,在這片天地有個名詞叫“界”,佛有三千世界,輪迴往生,道有六界,禍福無門,道士有不沾因果不沾緣分不沾大道的“無塵界”。
無塵界存在於道士的拂塵里,纖中世界,毫煮山川。天虛地實,時令荒忽。這個世界有如佛之妄境,在上紫冥無光,在下地輿無黃。
李白不知所蹠,若籠中窮鳥——有翅難展。
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而後蹶然而起。
嘴裏叨叨着:“道士呀,道士。針線細活綉毫釐,青瓦灰瓦俱蜿蜒。偌大一方天地,除了這座寺,空空如也。你這圈套也太明顯了吧?要本少入你之彀,怎麼也得拿點誠意出來啊!”
道人哈哈大笑,覺得李白實在可愛,於是手掐子午訣。
道人原本想在石獅子前捏一棵楸木,分九杈。
但那棵樹卻超出了他的想像,縱放插天,生生要長到三十三天外去。
樹根分岔又有齊樹腰的培塿,有口卻烏黑像一條流奔的瀑,有光灑下,李白擦眼再看,蟻蟲成群湧出,原來是它們做穴的垤。只是那螞蟻竟有人般大!
有風習來,青綠色的葉子撐起碎光撥弄着太清。樹榦逾邁,佈滿白棉花的大地片片吹散,露出黃褐厚實的泥土來。
李白用手遮眼,抬頭:“厲害呀,老道!”
水鏡無語了,這根本就不是他所為!
眼看那樹還在竄天,道人坐不住了。捏印,分出一道身外身來,那身外身與道士模樣無幾,實力卻不及他本身四分之一。可以說是很辣雞了。
只爭朝夕,那道士化身息呼之間便提着拂塵“咻”的一下出現在李白面前。
“嘿!”李白伸手打了個招呼。道士瞟他一眼,不語,又“咻”的一下御空而去。
虛步踏光,拂塵朝下呼啦呼啦的,架勢十足。
此際,道士雙眼望上貼樹登空,長發縈耳,頭頂的蓮花冠若烘雲托月,像是坡林下的小蘆鈴一樣,聖潔高雅。
口中念念有詞,“道可道,天門未觀其妙。名可名,不知有無相生。諦聽吾言,四方有兵!”。
黑白鯉繡的衣裳風刮獵獵作響。
俄頃,李白的身形有如豆小被暗影吞噬,“錚——”
大霧蒙蒙蒸騰於道人背後,水汽飽和,那裏有陰陽二魚遊動。魚唇吞氣入肚,慢慢有了靈性,從霧氣里跨馬揚戟殺入凡間。
一尾生於井底,浪蕩如墨,一尾誕於月宮,溫潤如玉,黑白二魚一出世,四面八方的霧氣、樹葉、雪霰、泥土陡然臣服跪拜。
萬物皆可吞的二魚,如饑似渴地汲取着不是道人產物的太陽之光。
“這兩魚吃着太陽,吃着吃着便長大了?......”李白驚疑,略有興奮地搓了搓手。
火爐愈黯,雙魚食飽后徑而躍過道人,搖擺尾鰭。一層一層的雲浪似潮漲,搖晃大方。
名為椿的樹,奪天之境。
道人後頸冒出汗來,三十三天後的世界,他沒去過,也不敢去。更別說去觸碰打擾!啄食之命,豈敢偷撫仙人須。
未入天真,皆是螻蟻。
無上天尊,到是哪家前輩戲吾鼓掌中?若是因那李白生的果,小道賠禮道歉還不成嗎?
咬咬牙,二魚卯起勁,奮力直追。
還差半截!十三丈。
續一口氣,二魚再拍尾鰭,千鈞震雲。
在樹頂有隻通體湖藍、海逐身流的蝴蝶,蝴蝶每震一翅,樹高一丈。
蝴蝶古怪至極,二魚的目標赫然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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