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刀下留人
“午時到——”
只聽一名小校高聲喊道。
監斬官睜開雙眼,端坐,然後一拍驚堂木。
兩名膘肥體壯、面無表情的劊子手排眾而出。走在前面的那個托着一把寒光凜凜鬼頭刀,走在後邊的那個雙手托着一隻紅托盤,盤上置有一碗白水和一盅白酒。
兩人闊步走到犯人跟前。
托刀的劊子手先是從紅托盤上抄起那碗白水,張嘴喝了一口,“咕嚕”一聲,在嘴裏打了個轉兒,然後“噗”的一聲吐到地上。
接着又抄起那盅白酒,與喝水的動作一模一樣,只是沒有將酒吐到地上,而是噴在鬼頭刀上。
先涮嘴后涮刀,動作之麻利。
待得他倆重新立定,監斬官卯着勁兒,威嚴地吐出一個字:“斬——”
日頭底下白光一閃,劊子手舉起手中的鬼頭刀。
騷動的人群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有些個瞪大雙眼,緊緊盯着劊子手中的鬼頭刀;有些個則緊閉雙眼,甚至垂頭用手擋住眼睛,都不敢直視即將發生的血淋淋的一幕。
眼看鬼頭刀就要落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正向法場這邊疾馳而來,並夾雜着緊急的呼喊聲:“刀下留人,聖諭到,刀下留人,聖諭到……”
一聽到聖諭,劊子手的刀舉在半空中。
監斬官豁然站起,情知有變,慌忙抬手下令道:“且慢,慢,慢着——”生怕劊子手的刀落下去了。
道路兩邊圍觀的人群紛紛避讓。
不過瞬間,見有一匹高頭大馬飛奔而來,逕自馳入法場中,馬上坐着一位英俊少年,一邊惶急地擺手,一邊一迭連聲地呼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正是水墨恆。
只是在場的官民沒有一個認識他。
監斬官瞅了一眼,見他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又是一身平民裝扮,且手上空無一物,沉臉喝道:“來者何人?”
水墨恆也來不及尋找跪着的哪位是水仙,當即拱手施了一禮,朗聲說道:“皇上有諭,寬恕六位民醫。”
水仙聽了,身子微微顫動一下,只是不敢抬頭。
監斬官問:“諭旨何在?”
水墨恆答:“稍後便到。”
監斬官一聲怒吼,戟指相向:“放肆!這裏是莊嚴的法場,豈容爾等刁民造次!”
除了六位俯首就刑的民醫,場上其他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水墨恆的身上。
對於這一帶見多了殺人的吃瓜群眾而言,無疑最高興的就是看到這種情形。因為意外便等於歡樂。
噠噠噠!
又是一陣緊急的馬蹄聲,像剛才一樣,也是由遠及近飛馳而來,同樣夾雜着叫喊聲:“皇上有旨,寬恕六位民醫。”
眨眼之間,便見一位穿着七品官服的官員像旋風般馳進法場,手中持一黃綾捲軸,翻身下馬,抖開捲軸,道:“皇上有旨,寬恕六位民醫的性命,請監斬大人過目。”
監斬官不認識水墨恆,卻認識這位傳諭的官員,“哦,原來是內閣中書姚大人。”
水墨恆這下踏實了,開始搜尋水仙。儘管靈魂來自於後世,可他的身子,包括一些記憶,都是當世的。
所以水墨恆是水仙的兒子,這個事實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況且於水墨恆而言,也不能改變。
否則,來到這一世,身份是個大問題。
要入世,要融進這個世界,首先得將自己身份搞清楚,如若不然會被當作另類。
再者,一個人若不知道自己的歷史,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必然懵懂不知自己要走向何處。
……
並排六人,第三個便是水仙。
水墨恆憑藉腦海中殘留的印象迅速鎖定,然後俯下身子,托住水仙的雙臂,喊了一聲:“爹。”
水仙抬起頭來,驚訝地望着水墨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渾小子,怎麼是,是你?”
渾小子?這稱呼……水墨恆點了點頭,將水仙散亂的頭髮撥到腦後,說:“孩兒已懇請皇上降旨寬恕爹爹。”
水仙目瞪口呆疑竇重重:“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水墨恆肯定而驕傲地說:“爹爹無需懷疑,此事千真萬確,不信你聽。”
這時內閣姚中書正與監斬官說到關鍵處:“將這六位民醫無罪開釋,遣回原籍……”
水仙登時淚水模糊了眼睛,激動地說道:“原來,原來這是真的,我真的不用死了?”
“嗯。”水墨恆將水仙拉起來。
“渾小子,你是說是你懇請皇上的?”水仙對這個結果太感到意外,以致於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沒錯。”水墨恆又點了點頭,“此事說來話長,且容我日後再與爹爹慢慢道來。”
其他五位民醫確定無罪開釋后,也是驚喜交加淚流滿面,只是不知道該感謝誰。
他們像水仙一樣,當日得知自己被甄選到京城為皇上看病,情知此行兇多吉少。
果然不知所料,難逃一死。
可是,真不敢確定皇上到底得的什麼病,更無從說醫治好,死得似乎也無話可說。
沒想到峰迴路轉,居然皇上開恩,這讓他們如何不喜?儘管不知感謝誰,但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水墨恆幾眼。水墨恆剛才的話他們聽見了,都在想着莫非就是這個小子懇請的皇上?
姚中書與監斬官簡單交接過後,走到水墨恆的身邊客氣地說:“水御醫,還煩請你回乾清宮復命。”
卧槽,叫什麼?回哪兒復命?沒聽錯吧?水仙詫異地望着自己心目中那個潑皮無賴至極的兒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水墨恆對水仙的反應並不感到驚訝,沖他點了點頭,“爹,我剛被皇上欽點為御醫。”
水仙像見了鬼似的……平時就是一個不學無術遊手好閒惹是生非的渾小子,望聞問切四門功課一竅不通,讓背醫學典籍就像逼着吃毒藥一般,從來就沒指望繼承父業做一名醫生。
現在,現在,居然還跑到皇上身邊當御醫?這是玩耍玩到老虎頭上去了呀!
水墨恆微微一笑,明白水仙眼神的意思,撫慰地說:“爹,你放心,我清楚皇上的病症……”
不解釋還好。
這一解釋,水仙心驚肉跳,全身汗水直冒,老子都不知道,多少御醫太醫也不知道,渾小子你居然信誓旦旦地說清楚皇上的病症?
在鳳凰村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大不了被人罵一頓打一頓,別跑到北京來跟天皇老子玩呀!伴君如伴虎,那可是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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