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粉色珍珠眼淚
難受！身體裏就像有一團火般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虛軟無力，虞稚的腦海里卻夢見了族人生活的那片海域。
鮫人們各司其職，有的坐在礁石上織鮫綃，有的相互在水間嬉戲玩鬧，鼻翼間是熟悉的海水腥鹹的味道。虞稚快步走上前沖入水中，金色的魚尾在冰藍色的水間自由擺動，長長的捲髮隨着遊動而在水中飄動，虞稚享受着這一刻的安寧。
突然，一股鮮紅的血跡融入水中，很快被海水中和掉，虞稚心下一驚，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猩紅由上而下注入海中。紅藍交替，在耀眼的日光照耀下變成詭異的紫色。虞稚想要用力遊動，不知為何身子卻無法動彈，只見血跡越發洶湧，然後一個一個黑影漸漸沉入海底。
那是死去的鮫人屍體，她認識的，不認識的，此刻都變成一具冰冷的死屍，在海底慢慢堆積成山。屠殺帶來的血紅漸漸向她湧來，虞稚哭着搖頭，掉落的眼淚染了鮮紅變成了粉色珍珠，在水間四散。
窒息般的血水朝她湧來，將她包圍，虞稚第一次感到深處地獄般的懼意與害怕，她無法動彈，只是哭着哀求：
“不要……不要……”
“啊——”從夢中尖叫着清醒了，虞稚坐起身子，雙臂緊緊環住自己，將腦袋埋在雙膝間，身子不住顫抖，嗚咽聲在空蕩的房間裏響起。眼淚一顆一顆低落，順着薄薄的被褥滾落在床邊。
她又夢到了族人被屠殺的場景，她的父母，兄長全都死於那場災難，如果她沒有離家出走，如果她能順從一點，如果在族人被屠殺的時候能夠待在父母身邊，或許也不會有這樣的悲劇了。
房內的燭火倏地被點亮，昏黃的燭光驚得虞稚抬起了頭，來不及擦乾的眼淚順着白皙的臉頰淌到下頜，然後低落，變成一顆圓潤的淺粉色珍珠落在被褥上，在燭火的照耀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
虞稚呆愣愣的看着不遠處站立的男子，突然意識回籠，她胡亂地擦拭着臉上的淚痕，有些驚恐地看着那個現在暗處的男子。上官鈺整張臉隱於黑暗，只有在燭火晃動間才能看到那忽明忽暗的俊臉，那雙攝人的鷹眸里一如既往全是寒冰，儘管現在一側角落旁，卻無法讓人忽視那股強大的氣場。
想到夢中族人被殺時身上留下的刀痕，虞稚渾身冰冷，菱唇微張卻半天都發不出一個字。沉默瀰漫，她不明白上官鈺在想什麼，但是上官鈺必定對她有所懷疑了。
“你中毒了。”淡淡的低沉嗓音響起，猶如秋葉碾過黃沙。
虞稚一愣，隨即想到了寧王逼迫她吃下的那顆七日散，毒素仍舊還在體內沒有排出。
“我知道。”虞稚淡淡回答。
腳步聲由遠及近，上官鈺一步一步靠近她，虞稚警惕地看着他，右手熟練地摸到了腰間鮫綃的位置。只見上官鈺靠近床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捻起床褥上散落的珍珠，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虞稚有些緊張，方才上官鈺一定看到了她的眼淚化作珍珠了，也許她的身份在他心間早已有了答案。只是她與普通鮫人不一樣，其他鮫人哭泣出的眼淚會化為白色的珍珠，而她天生眼淚化作粉色珍珠。
“鮫人為何來邊關？”上官鈺放下粉色珍珠，鷹眸牢牢鎖定她。
虞稚心下一驚，隨即笑了，蒼白的臉頰因這抹笑顏反而多了分俏皮。“我不是說過了嗎？來此尋夫。”
鷹眸里閃過陰鷙，凌厲的目光如利刃一般一寸一寸剜着她的理智，虞稚低下頭，像是回憶起了什麼，毫無血色的菱唇勾起一抹笑意，淡淡道：
“原本按照族規，我該嫁給一個又老又丑但是很有權勢的男人，可我不喜歡他，我向父母許諾要去人間尋一位如意郎君，他會賜我漫天星光，許我萬丈雪光，拭我傷心淚光，伴我餘生時光。我父母……他們在等着我帶人回去……”
虞稚想到死去的父母，愧疚自責油然而生，她一直在跟世人訴說著這個尋夫的謊言，一遍又一遍，所有人都信了，似乎也包括眼前的他。
她緩緩抬眸，想看清他是何神情，只見上官鈺微微垂眸，很快他冷冷轉身，沉聲道：
“將軍府不養閑人，明日去右特使別院領職務。”
虞稚有些意外，正欲開口問話時，上官鈺早已離開了。這麼說，他同意她留下來了，太好了，離她奪取黑玉又近了一步。明日她去領職務時一定要找一個能常常見到上官鈺的差事，不對，最好能天天接觸。
虞稚雙手合十，潛心祈禱着……
翌日，虞稚換了一身淺黃色紗裙，腰間纏上白色的束帶系成一個蝴蝶結，然後用帶走魚鱗的鮫綃再纏繞一圈，這是她常用的武器。她將長長的捲髮別到耳後，用發繩左右綁了起來，兩束捲髮自耳後分別垂落於胸前，額前左右留有一小撮捲髮順着光潔的臉龐垂下，在臉頰上投射出好看的陰影。
今天關外天色不好，天空陰沉，刮著大風。
吱呀，門被人從外推開，上官亭端着葯碗走了進來，葯碗上蓋着一個盤子，只見原本潔白的盤子上已經沾滿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這邊關城就是這樣，偶爾颳風，風沙就到處飄。來，趕緊喝葯吧。”
“葯？給我的？”虞稚反問。
上官亭將葯碗遞給她，“你中毒了，尋常的大夫救不了你，這是將軍寫的藥引，我親自給你配的葯，趕緊趁熱喝了吧。”
飲下藥后，虞稚忍着大風去了右特使的別院，其實就是一個很大的書房，抬眸便見右特使坐在書桌前執筆記錄著什麼，一旁全是各種各樣的賬簿。
見虞稚進來，他迅速起身，“虞姑娘，在下上官凌雲，擔任將軍府右特使一職，奉將軍之命為你賜職。”
虞稚大眼微轉，大步走到他面前，問道：
“凌雲特使，有沒有什麼差事是能夠伺候將軍的？”
上官凌雲有絲驚訝，隨即響起之前上官亭的話，想必這虞姑娘確實是對將軍芳心暗許了，雖說女追男，隔層紗，但如將軍這般冷血的男子……貌似是挺缺個女人的。
他上下打量了虞稚，面容精緻，身段嬌小，武功不差，伺候將軍應該足夠了。隨即他坦然一笑，說道：
“當然，將軍身邊的確缺一個貼身伺候的人，就是不知虞姑娘能不能勝任。”
機會來了！
“放心，我一定像孝順父母一般對待上官……呃，將軍。”
“好！那你便做將軍的貼身侍女吧，做侍女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事事聽將軍的，不得反抗。”
虞稚心下有絲不甘，但為了黑玉，她要忍下去。於是，她點頭同意了。
“好，既然如此，那你便在這紙上畫押吧。”上官凌雲遞給她一張紙，上面寫了一堆對於侍女的要求，還有她的名字，就差畫押了。
這上管家人人都狡猾，做個侍女都要白紙黑字簽契約，儘管不悅，但她還是妥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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