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戰事
此前我無數次想過要賴着從陽一起歸隱山林,倒不是想過什麼田園之樂,實在是因為他身為魔界帝尊,總還要分出大把的時間和精力來管治這一片疆域,日日要早朝,夜夜要看摺子,總不能全身心的與我相伴,這讓我不時有些氣惱。許是我每日太過閑暇,發獃的時候總忍不住會想,若是以後我真與他生了孩子,似他那般繁忙,又怎能騰出時間來帶娃娃?這麼想着想着,我想賴着他一起歸隱的念頭便越來越強烈,但無論如何強烈,直到現在我也沒跟他說出我的這一想法,其中緣由便是因為燒飯。
從陽悟性是極高的,他於修鍊的門道上頗有天分,並且聰穎非常,但獨獨一事他怎麼學也學不來,那便是燒菜煲湯。我起初以為燒飯是人的基本技能,該是每個人都會有一兩道拿手好菜的,然而從陽卻沒有。對於燒菜,他只有個一個無敵的技能,那便是無論何種菜系,在他手裏最後呈現出來的都是一個模樣,黑糊糊。
我的腦袋轉了又轉,無論怎麼拐彎,我都想的到若我當真現下就與他歸隱,只怕不出兩年,我就要變成燒菜煮飯的黃臉婆了。我深深的以為,蔥白玉指是不能這樣糟蹋的,因此為了我以後的貌美如花,我開始明裡暗裏的拉着從陽一起煮飯,就算他學不會滿漢全席,那麼學學家常菜也是好的。
看着皺眉切蘿蔔塊的從陽,我心裏默默盤算着,等他學滿十道菜,我就與他商量歸隱之事。
從陽切完了蘿蔔,又開始撕蘑菇,我看了看鍋底的火勢,似乎有些小,剛想拾掇幾根乾柴和塞進去,從陽卻是一抬手,一陣雷電激起的大火便在鍋底肆虐開來。我猛地後退兩步,伸手捏了捏被火燎到的發梢,暗自心驚,還好方才退的及時,不然這頭烏髮算是毀了。
從陽齜牙倒吸着冷氣,“我不是故意的”
我奪過他手裏的蘑菇伴着蘿蔔一起放到湯里去,“罰你一會兒只許看不許吃”
聞言,從陽一臉緊張的拄着拐杖歪過來,“那不行,我們還要生娃娃呢”
“.……”我好笑的一把推開他,“我說的是,,,湯”
我覺得上天就是故意的,明明我與從陽已經這麼努力了,可翹首以盼的娃娃還是生不出來。對此從陽的結論是,可能還是不夠努力。
這次煮的七彩蘑菇湯是改良過的,我舀到小碗裏嘗了一口,感覺與在天上做客時老伯送來的那湯已無甚區別,想來還是萬菜神君的那些菜起了大作用。
從陽也舀了一碗,慢慢品嘗着,可他還沒來得及將心中早已打好草稿的讚美之詞說出來,顏朗便挎着一把佩劍急匆匆的找了來,從陽尷尬的合上了半張的口。
顏朗道,“帝尊,邊境動蕩,妖族似有侵犯之勢”
“什麼?”從陽正了神色,一臉嚴肅的看向我。
我將碗裏的最後一口湯喝完,隨意的擺了擺手,“去吧,記得早點回來”
他聞言曖昧的沖我眨了眨眼,輕聲道,“為夫記下了”
我看着他漸遠的背影,一時間卻還猶自陷在他那雙桃花眼的波光中,待的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我才慢慢回過神來,心中暗嘆,若是以後他敢沖別的小姑娘眨眼睛,我定要戳瞎他的那雙眼,實在是太妖孽了……
有時候話語說出口只需要張張嘴,可要將其完全的映射到行為上,卻像是隔着萬水千山般的艱難。很多年後我一直在回想,漫漫一生到底需要多少個謊言,多少個遺憾才能讓其一躍成為前世流年?
晚上,我側躺在大圓床上,隔着那層窗戶紙遙望外邊月光,竟然驚奇的發現,魔界的夜是比白日要明亮的,世人皆知月亮是承了太陽的光輝,可在魔界,月光卻比日光要來的洶湧磅礴,她以溫柔穿透障礙,直撒魔界大地。不知怎地,在這種時刻,我竟想起了落長辭,我覺得初見時他說的那一番謬論似乎很是在理。
也許,真的是男人主宰天地,女人主宰男人。我好笑的扯着嘴角,從陽與我不正是這樣嗎?
紅燭已燃過半,在過長的燈芯中發出噼啪的聲響。可是從陽還沒有回來,他還是第一次食言,我皺眉換了個姿勢趴在床沿邊,暗暗嘟囔着,等到紅燭燃盡,他若還不回來,以後也就不用回來了。
我瞪眼數着紅燭的噼啪聲,覺得不夠敞亮,又搬來了兩顆夜明珠放在紅燭旁。這下它融化一點點我也能看的很清楚。
在紅燭將要燃盡的時候,外面終於傳來了響動。不過片刻,從陽便拖着滿臉的疲憊,一瘸一拐的推門進來,我兀自瞪視着紅燭,惋惜道,“就差一點”。
他心虛的看着我,將沾了一身寒意的外袍剝在架子上,“什麼?”
“我說,就差一點”我將頭轉過來,視線赤裸的投向他的眼睛,“差一點你就不用回來了”
他乾笑兩聲,走過來圈住我,“我是要早些回來的,只是事情有些棘手,耽擱了”他的身上涼涼的,凍得我一個激靈,趕忙推開了他。
“你怎麼還沒睡?是在等我嗎?”他的胳膊再次圈了過來,這次催動了些術法,周身都暖暖的。
我斜他一眼,躲開他越湊越近的唇,“再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
“唔……”他不理會的喃喃道,“那我們快些”
……
我以為晚歸不過是偶然現象,可當我一次又一次數着紅燭等他時,我才發現,原來這是個長期事件。並且在本質上還發生了量變,他開始夜不歸宿了。
我還記得孤蘭養胎時曾說過,習慣是最厲害的法術,一個男人能因為習慣去偷腥,也能因為習慣長留你身邊。照她的意思,現下日日夜不歸宿應當也變成從陽的習慣了?
我苦惱的對着一鍋七彩蘑菇湯,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似他如今這般忙碌,怕是連生孩子的時間都沒有了,又哪來的精力去學會十道菜啊?
我原是想着在爹爹荼毒六界之前便抓緊教會他十道菜,而後與他雙宿雙飛不問世事的。奈何爹爹辦事的效率卻比我高的多,如今從陽天天駐紮在軍營里,日日調兵遣將,排兵佈陣,忙的焦頭爛額。我有時無聊專門跑去軍營與他掐架,卻在見到他眼底的烏青,和那裝滿桃花眼的紅血絲時,意料之中的一次又一次心軟,當然,更多的還有心疼。
“你布這麼多的陣是怕妖族打過來嗎?”我斜眼瞅着他大帳里掛着的一幅又一幅陣法圖,不大明白的發表見解,“莫說妖族打不過,就算打的過,他們上面尚有獸界壓制,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的,也值得你如此勞心勞力?”
從陽歪在椅子上,有些疲憊的揉着太陽穴,“妖族自是沒甚好怕的,只是,爹爹卻是不得不防的”頓了頓,他似是有些無奈的看我一眼,接者道,“老一輩的神仙大都承了天地恩澤,他們的修為和本事不是我等小輩可以企及的,就拿斗天上神來說,她不過是沾了她老爹的光,可我自恃修為精純卻也打不過她,又如何能與上古應龍相抗衡?為今之計,也只能以巧取勝。再者,爹爹他是獸界的第一任帝尊,追其根本那裏的子子孫孫都受過他的庇佑,如今妖族作亂至此,獸界也不曾出面干涉,難道還不算是表明了態度嗎?”
我皺皺眉,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坐下,直直面對着他,“不可能,書白重情,如何會背叛我?”
“傻慕兒,你想的太簡單了”他一把拉過我,緊緊將我鎖在懷裏,“書白自是向著你的,只是眼下他這個獸帝怕是也無人可用”
我悶悶的,沒有搭話,他許是以為我沒聽懂,耐心解釋道,“你看,饒是你這個沒當幾年的前獸帝,眾獸見了還要恭敬的問聲好,又何談是創始的老帝尊呢?如今妖族被爹爹控制,又有哪個神獸不長眼,敢去招惹他呢”
他說的不錯,我該想到的,方才我第一反應便是去想書白會不會背叛我,可妖族動蕩了這麼久,我竟然沒有意識到,書白現下的處境怕是舉步維艱。
我有些難過的縮進從陽懷裏,聲音淡淡的問,“那夜爹爹究竟要你做什麼?”
從陽放在我腰間的手,有些僵硬,“……他要我與他合謀,助他一臂之力”
“那你為何不答應他?”我有些奇怪,“雖說他荼毒六界,禍害蒼生確實有些過分,可你我都清楚,再大的毀天滅地傷的也都是些無力反抗的弱等群體,我們交友雖多,卻也都是些有頭有臉的,倘若他們不想被殃及,自然有的是法子,屆時大家一起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而居,也未嘗不可,又何必非要拒絕爹爹,給自己招惹這麼大一個麻煩事呢?”
從陽張口就欲回答,我看着他那副裝出來的正經樣,截道,“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魔界子民着想,那些鬼扯誆的了爹爹可誆不了我”
用頭髮絲也猜得到,一個動不動就願意捨棄江山為美人的帝尊,怎麼會忽然良心發現做起了明君呢?就算當真有這種事,這種事也不會發生到從陽身上,因為他天生就是為敗家而生的,本性終究難移。
他半張的嘴又合上了,看錶情似乎生吞了早就滾到嘴邊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答道,“因為有一個人,我不想與他為敵,更不想手染他的鮮血”
他一句話說的緩慢又清晰,不知為何我卻在他堅定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苦楚,我敏感的察覺到,這似乎不是個該接下去的話題,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唔……”他抱着我的手又緊了緊,“沒什麼,不過是一個有着宿怨的,故人”
看他表情隱忍的厲害,我終是不忍再追問下去。
為什麼不能與他為敵?
為什麼不能沾染他的鮮血?
到底是怎樣的宿怨也能讓狂妄的你如此忌憚?
到底是他還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