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覆巢之下(3)
諾亞7
這是一個平常的午後,納蘭康在新分配給他的辦公室工作着。對於他現在的職務來說,所謂工作其實十分輕鬆。
作為一名艦長,他需要考慮許多事,審批許多文件等等。而現在,作為一名戰機隊隊長,他需要做的只是負責統計整理戰鬥數據而已。因此,他可以有大把大把的閑暇時間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
他此刻正全神貫注地看着茨威格的《人類群星閃耀時》,準確地說是《滑鐵盧的一分鐘》那一章節。
“命運鄙視地把畏首畏尾的人拒之門外。命運——這世上的另一位神,只願意用熱烈的雙臂把勇敢者高高舉起,送上英雄們的天堂。”他不禁將書中的句子直接念了出來,猛然覺得此語頗有道理。
納蘭康曾聽說慕容封用“優柔寡斷”一詞來評價自己,仔細一想,自己在大是大非面前確實表現得不那麼“成熟”。
他想起自己三年前在Angel要塞戰役打到最激烈的時刻正巧返回戰艦補充彈藥,忽然一枚炮彈擊中了醫療艙,天花板落下導致多名醫護人員受傷。他顧不得出擊,逕自沖向了醫療艙,從厚重的磚塊下將奄奄一息的司馬筠竹搶救了出來。
儘管醫護人員表示他們會盡全力搶救司馬筠竹,可是自己卻不願離去,一直守在她的床頭,生怕自己一旦離去就會永遠失去與她訣別的機會。
醫護人員立刻將司馬筠竹推進了手術室,他無助地癱坐在手術室門外。他目光獃滯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腕錶,就在不久前,司馬筠竹剛剛將它贈與自己,當時他還並不知道這是一組情侶表中的一塊。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手術室的顯示屏上一直維持着“手術中”這三個字。納蘭康感覺眼前漸漸模糊,他終於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意識,昏睡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只見一名醫護人員正守在他面前,見他醒來,便一臉凝重地說:“先生,有件事我們不得不告訴您,還希望您做好心理準備。”
納蘭康覺得天彷彿已經塌了下來,但還是儘力保持着冷靜,說道:“醫生,難道她已經無法搶救了嗎?”
醫生面露難色地說道:“不是我們救不了她,而是她的血型太特殊,是Rh陰性血,血庫里根本就沒有這種血的庫存,所以……”
他還未說完,納蘭康便捋起了袖子,指着自己的右臂說道:“快,抽我的血,我也是熊貓血,快呀!”
“對不起先生,我們需要驗一下您的血型,以免……”
“不必了,上次就是她給我輸得血,別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他不會忘了自己在希達港戰役受傷后如果沒有司馬筠竹相救自己絕對不可能活到今天。
這樣子,他們的身上都互相留着對方的血,是真正意義上的“血乳交融”。但也因為自己擅離職守,戰後被軍事法庭問罪,為了逃避受審,他索性直接離開了“太陽系聯邦軍”,回到了蘇利特爾帝國軍隊中任職。
他不禁又想起自己回國后與司馬筠竹在維希利亞公園的重逢。那是一個飄着細雪的冬日,他百無聊賴之際正想去人工湖上滑冰。
正當他換着滑冰鞋的時候,一名背影頗為熟悉的少女正巧在他前方的不遠處滑倒了。少女不禁道:“哎呀,沒有看起來那麼容易嘛。”
這熟悉的聲音令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少女正欲站起身來,卻見納蘭康正彎腰立在自己身前。納蘭康伸出手去,微笑着對他說:“筠竹,我來教你,好嗎?”
司馬筠竹順勢拉着他的手站了起來,嘴上卻不服氣地說:“誰要你教了?對了,你這一年都去了哪裏啊,一點音信都沒有。”
“有些事,一言難盡呀。”納蘭康正說著,司馬筠竹不由分說地就抱住了他,他一臉驚恐,“小心呀,這是在冰上……”
話音未落,他們兩人便雙雙翻倒在冰面上。儘管兩人都很疼,卻都望着對方,面露微笑。納蘭康支撐着站了起來,又一次將手伸了過去。司馬筠竹站了起來,兩人便開始了冰上圓舞曲……
他不禁從回憶回到了現實,忍不住笑了。優柔寡斷又如何?兒女情長又如何?難道世上還有什麼能夠比得上一個“情”字?倘若當年他服從指揮繼續戰鬥,而不是忙着救人,也許今日他早已榮譽等身。
可是,如果他做了那樣的選擇,他就會永遠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一個平庸之輩能抓住機緣使自己平步青雲,這是很難得的。因為偉大的事業降臨到渺小人物的身上,僅僅是短暫的瞬間。誰錯過了這一瞬間,它決不會再恩賜第二遍。”
他又一次讀出了書中的句子,對他自己而言,他在那一瞬間的選擇錯過了事業,卻收穫了愛情。他承認自己是平庸之輩,因此從未後悔當時所做的決定。
平庸也罷,非凡也罷,歸根究底,那還是個人啊。他曾羨慕索維諾年紀輕輕便指揮千軍萬馬,也曾羨慕奧古斯特風華正茂卻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現在想想,他們也並沒有什麼可羨慕的。比起自己,他們都沒有收穫美滿的愛情。索維諾與其妻雖然相敬如賓,但畢竟沒有經歷過激情的愛戀,更多的只是出於對對方的責任。卡西歐早已芳心暗許,奧古斯特註定無法與她發生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那麼,自己又何必過分羨慕他們呢?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將擁有一段美滿的愛情視為人生最重要的事,自己為身在其中,卻如此的不加珍惜呢?
司馬筠竹的話迴響在自己的耳畔:“我看,還是你不甘心。”雖然嘴上不願承認,納蘭康卻明白,自己的確不甘心於當前在事業取得的些許“成就”。現在的自己距離理想中的自己還差得很遠,可是,繼續堅持下去,自己會不會失去的更多呢?
他無比困惑,就在此時,衛兵的敲門聲將他從想像拉回了現實,他正了正衣襟,盡量表現得很平靜,道:“進來。”
衛兵踢着正步入內,輕輕帶上了門,敬了波蘭式軍禮:“報告,門外來了位上尉,好像是從第七艦隊來的,姓司馬,說是您的熟人,一定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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