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朋友聚會

周五的高架路是預料之中的擁堵，夜幕正緩緩降臨。楚嶷看着街道兩邊閃爍的霓虹，萬家燈火，沒有一盞為他亮起，他雖然心思細膩，卻極少阻滯於情，不過見此情景，難免有些傷感——他本可以擁有一切，而上天卻和他開起了玩笑，讓他們意外地分別，而這似乎比一無所有更加可悲。

張棠住在大學城附近，離C大不遠，楚嶷曾在那度過四年時光。張棠曾對他說過，他現在上課都還用自己是楚學長的室友吹牛。楚嶷已經畢業五年了，但他的故事依然在金融系的學弟學妹間流傳——C大金融系是全國所有大學的金融系裏數一數二的存在，系內大神雲集，可是楚嶷讀書時學分績每學期都是全系第一，大四保研的時候學院導師搶着要收他為徒，誰知最後時刻他卻放棄了保研，拿了全獎去賓大沃頓商學院深造，一回國就進了業界TOP級投行，優秀得令同行驚嘆……無論哪一項成就，單拿出來都足夠耀眼了，可是楚嶷偏偏可以集所有光環於一身，真是可怕的存在。

楚嶷對這些讚譽並不在意，這一切於他更像是溫柔的困擾。車內電台播放着財經新聞，今天他卻突然不想聽了，換了一個頻道，舒緩的音樂響起，工作上的煩惱暫時拋到了腦後。

四十分鐘后，楚嶷把車停在了張棠小區的停車場，還沒走進張棠家門，他便聞到了飯菜的香氣，張棠在大學裏做研究，每周附帶着上幾節金融專業的公共課，用他自己的話說，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工作任意性很大，卻也適合他這樣懶散的人，而雪萍就不一樣了，她現在在建築設計院工作，加班加點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家中的事情，張棠分擔得多一些。

楚嶷敲響了張棠家門，張棠跑來開了門，又急忙去翻炒鍋里的菜。楚嶷站在廚房門外，看着張棠熟練地顛勺，“不錯嘛，功力見長，張大廚，需不需要我幫忙？”他向張棠問道。

楚嶷不怎麼會做飯，工作之後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張棠知道楚嶷在開玩笑——這個外人眼中的完美男神連個土豆絲也切不好，他只叫他不要添亂，自己去房間裏陪小筠玩，省得她天天惦記你這個帥叔叔。

輕輕推開小筠的卧室門，小女孩正在用蠟筆塗繪本，楚嶷是看着她一點點長大的，小筠的眉眼極像雪萍，從小就是美人胚子，笑起來又有張棠的影子，彎彎的眼角惹人愛憐。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小筠，一回頭看見楚嶷提着她愛吃的甜點站在門口，就像煙花綻放般，小筠驚喜地大叫着衝過去，“楚叔叔！”

楚嶷一把抱起小筠，小孩子特有的可愛與單純滌盪了他疲憊的內心，時光飛逝，一轉眼他也是當叔叔的人了，他輕輕蹭了蹭小筠的臉蛋，隨後又把她放在了小床上，蹲下身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辮子，“讓叔叔看看，小筠長高了沒有”。

沒過多久張棠的飯菜就備好了，雪萍也發來消息，說即刻就回，楚嶷和張棠隨意聊了些學校和工作的事情，老師還是那些老師，只不過他們再也不是學生。不一會傳來敲門聲，是雪萍回來了，張棠迎了過去，雪萍帶回來一大束香檳玫瑰，讓和張棠一起站在門口迎接的小筠插在客廳的琉璃花瓶里，家裏又多了一抹亮色。楚嶷站花香縈繞的客廳中央，一瞬間有些出神，這就是家嗎，他好像從未體驗過。

“丫丫，楚嶷來了”，張棠對陳雪萍說道，雪萍一邊取下包一邊走向客廳，也不正眼瞧楚嶷，“看到了，人不在這杵着嗎？”她說話的同時脫了大衣，放在客廳沙發上。

“工作忙啊雪萍”，楚嶷接過張棠的話，想問候一番，陳雪萍卻並不領情，只是語氣冷漠地回應“哪兒忙得過您啊，楚老師。”

陳雪萍對楚嶷講的話里有彷彿有刺，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張棠記得黃英人間蒸發后那段時間，雪萍滿世界找她，他們結婚這件事也因此拖了幾個月，從學校到家，再到生活中以及網絡上的蛛絲馬跡，她都沒有放過，可是用盡了各種各樣的辦法，卻沒發現一絲一毫的消息，誰又能忍受生命中最好的朋友憑空消失不留音訊呢？雪萍拜託楚嶷，和她一起去黃英的家鄉看看，問問當地的居民，看還能不能發現什麼。

十分意外地，楚嶷拒絕了雪萍的請求，那時他忙着考GMAT，天天泡圖書館，說抽不出時間。雪萍為了尋找黃英忙上忙下，中途求了楚嶷好幾次，但楚嶷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直到有一天，雪萍在圖書館門口攔住了楚嶷，兩人爆發了一次史無前例的衝突，引來不少群眾圍觀這對神仙打架。

“楚嶷，你好冷的心”，歇斯底里的爭吵耗光了陳雪萍的力氣，“小英看錯了你，真可惜”。

“可能吧。”任憑陳雪萍指責，楚嶷只留下了這三個字，便又進了圖書館。

小筠向媽媽跑去，陳雪萍摸了摸她的小手，確認爸爸沒有給她少穿衣服后，便把她抱到了餐桌前的兒童座椅上，張棠盛來了米飯，招呼楚嶷坐下吃飯，他們雖然都在同一個城市，但是各自忙碌，相聚的時候極少，三人一邊吃飯一邊聊着大學時候的趣事，好像又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青蔥時光，當然，有一個重要的人被迴避了——關於黃英，只有絕口不提，才能避免引來漫長的沉默。

吃過飯後楚嶷、張棠還有陳雪萍圍坐在客廳的小沙發前，教小筠認字，小丫頭開始學識字還沒多久，書的前幾頁正好有一個愛字，雪萍指着大大的愛，讀給懷裏的小筠聽。

“筠兒，這個字認愛，來，跟我讀，愛。”

“愛！”小筠跟着媽媽念。

“媽媽，什麼是愛啊？”小筠不解地看着雪萍。

張棠在一邊補充道：“愛就是喜歡的意思啊，比如說爸爸愛媽媽，媽媽愛筠兒。”

“那爸爸也愛筠兒吧？”

“當然愛！”小孩子童言無忌，問題總是很多。

“那楚嶷叔叔呢？”小筠看向楚嶷。

楚嶷看着小筠紅撲撲的臉頰，溫柔地笑了，他把身子湊得離小筠近了些，緩緩地對小筠說：“楚嶷叔叔，沒人愛。”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陳雪萍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張棠打起圓場，叉開了這個話題。

又陪了小筠一會，時候不早了，楚嶷打算離開，張棠送他出去。“雪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說話直，你別往心裏去”，最後時刻，張棠還在努力彌合楚嶷和陳雪萍兩人之間的間隙，“反正和你們兩個人相處我算是明白了，長得好看的人啊脾氣都大，臉臭起來，沒人看得下去”。楚嶷沒接著說下去，抬手解開襯衣的第二顆紐扣，深深地吸氣又呼氣，之後才說沒什麼，他先回去了。

“兄弟”，楚嶷正打開車門準備上車，張棠卻在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楚嶷轉身，和張棠相對而立，“這麼多年，你這驢一樣倔的性格，我是再清楚不過了，以前我不勸你，但是你現在的狀態，真的很糟糕”。

“人生就是這樣，很難圓滿的，有些放不下的事情，心態對了，慢慢也就放下了。”張棠說得很委婉，楚嶷明白他在說黃英。

“行了”，楚嶷打斷了張棠的話，關上車門，駛出了小區，夜晚的城市披上了萬千華彩，霓虹閃爍，路燈熏黃，都映在楚嶷沒有表情的臉上，將本就是萬中無一的眉眼點綴成了一件更加精美的藝術品。

等紅燈的間隙傳來了微信提示音，楚嶷拿起手機查看，屏幕的光有些刺眼，顯示出微信的提示消息。

蘇慧通過了他的好友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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