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俯瞰

第39章 俯瞰

晨光微曦,錦官城。

初秋霧氣淺薄,哪怕是在人口密集的錦官城,也開始有了涼意。

御前大道上,兩個人影並肩而行,

天光初明,陳銅雀便已起床,桌子已經收拾乾淨了,不知道是君子遠庖廚的徐良還是陸地神仙的武當興所為,果然神仙仙子也總會有別人不知道的一面。

武當興睡在隔壁,徐良已經不知去向,習慣早起的陳銅雀雖然爬了起來,但昨夜喝酒太多,這會兒依舊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於是將腦袋埋進院子中的水缸裏面,憋了老長一口氣,這才感覺清醒了不少。

然後,陳銅雀就提着一塊塊野豬肉走街串巷了,當他第二次返回家中的時候,見着武當興正在院子裏面練習一種他沒有見過的拳發,速度很慢,卻似乎圓轉如意,那看似慢吞吞的一招一式仿若蘊含著極大的力量。

他走進院子,武當興也正好收尾,於是師徒二人一大一小各自拎着幾塊野豬肉走向阡陌小路,半途中,兩人碰到了諸葛洞燭與劉懷璧二人,武當興朝諸葛洞燭點了點頭,看來二人已是舊相識,陳銅雀只是朝劉懷璧打了個招呼,對諸葛琪的爺爺彷彿天生沒有好感。

當四人正要擦肩而過的時候,劉懷璧輕輕呼了一聲陳銅雀,說道:“遺珠已經回了錦官城,多謝你救了他一命。”

陳銅雀停下腳步,微笑道:“舉手之勞而已。”他扭過頭,意味深長的接着道:“只是她下次不一定有那麼好運能夠遇到我這種人了。”

諸葛洞燭呵呵眯着眼笑道:“小子,你用不着指桑罵槐,實話告訴你,剛才我就差點要了小公主的命。”

陳銅雀嗤笑道:“結果呢?”

劉懷璧有些無奈,睿智而不苟言笑的老丞相在這小子面前怎麼就成了一個混不吝的老頑童?她輕聲道:“你現在拜了武真人為師,是好事,道家博採眾長,於你修行一途百利而無一害,只盼着你日後修行有成后多去錦官城走走,看看她。老丞相準備隱居隆中,我又險些對她痛下殺手,最疼她的父皇也最多再撐幾個月的光景,至親之人接二連三的離開她,身邊除了鄭南亭之外再無可信之人,你倆好歹有些香火情,別讓她成了皇帝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陳銅雀眼中精光一閃,疑惑道:“你想殺她?”

劉懷璧沒有解釋什麼,只是說道:“就算是吧,姐妹十多年,就當收回她欠我的債,以後再見面,就是敵人了。”

陳銅雀晃了晃腦袋,越聽越糊塗,說道:“你們女人也那麼想當皇帝?”

劉懷璧眉頭微舒,露出一個清淡笑容,笑道:“女人對權利的慾望可不比你們男人小。”

陳銅雀撓了撓腦袋,說道:“以前我一直覺得,一家人能夠安安穩穩的生活在一起,有錢就住大宅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沒錢就像我這樣,住個破房子一輩子也就過了。一家人嘛,哪裏來的隔夜仇,再說了,你倆一起長大,你最多也就比她大兩三歲,心中就沒有一點姐姐讓一下妹妹的心思?她哪怕是闖了天大的禍,你們不是還有父親嗎?”

劉懷璧搖了搖頭苦笑道:“你不懂!”

陳銅雀點了點頭,笑道:“確實,我這輩子沒有見過父親一面,不太明白書上描寫那種如山的父愛,沒有成年,母親又含恨而終,那種親人安好的感覺,我確實不懂!”

劉懷璧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輕嘆一聲,就此別過。

陳銅雀則與武當興一人提着一塊野豬肉朝村西的錢小偉家走去。

武當興拍了拍陳銅雀的肩膀,笑道:“小麻雀,你在陽山村長大,不知道一個偌大的國家裏面到底有多少你從未想過的爾虞我詐,有些人看上去人畜無害,背地裏卻陰損毒辣,有些人明面上張牙舞爪,卻心繫江山社稷,記住,別以第一印象辨善惡,廟堂與江湖不同,有太多的條條框框約束,他們想要生存,必須遵循一些潛規則,不然一不小心就是個四面楚歌的悲慘結局,你想要由江湖入廟堂,就必須明白這個道理。”

陳銅雀抬起腦袋,有些期待的問道:“那要是與師傅一樣做個陸地神仙是不是就可以任意逍遙了?”

武當興在陳銅雀的額頭輕輕一彈,笑道:“雖然說江湖是江湖,廟堂歸廟堂,但從始皇帝焚書坑儒起,這個世界註定了就要遵循儒家制定的規矩,當年為防以武亂禁,馬踏江湖幾乎硬生生踩斷了江湖的脊樑,單單陸地神仙就死了四位。”

“行伍中有誰那麼大能耐能殺掉陸地神仙?”

“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武當興與陳銅雀並肩而行,說道:“陸地神仙也並非就天下無敵,人力終究不如墨家機關,總有力竭的時候,軍伍之中,大都安插有不少高手,他們就如同一個隊伍的陣眼,專門用以絞殺江湖高手,古往今來那些出名的陣法,皆是以這些高手為基石的。”

兩人邊走邊聊,大都是武當興在給陳銅雀答疑解惑,不知不覺便已經到了錢小偉的院子前面,少年坐在院子外面,一副傷春悲秋,愁容滿面。

陳銅雀跟錢小偉打了聲招呼,讓他把肉提回家去,錢小偉性質不高的問道:“你準備走了嗎?”

陳銅雀點了點頭,笑道:“今兒就當跟你告別了,以後要想見面,可就得按年算了。”

錢小偉聽后默不作聲,提着野豬肉朝屋裏走去。

陳銅雀在他屁股上輕輕踹了一腳,笑道:“咋的?你小子也算是觀音宗的內門弟子了,怎麼悶悶不樂的?”

錢小偉扭過頭,一臉認真的說道:“我不準備去了。”

“為啥?”

錢小偉盯着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倆的武當興,突然之間眼神炙熱,說道:“要不我跟你一起拜這位道長為師,日後也相互有個照應。”

武當興哭笑不得,問道:“小子,你連貧道是誰都不知道就要拜師?那觀音宗好歹也有天下前十宗門的實力,你為啥就不願意去了?”

錢小偉撇了撇嘴,囁嚅道:“狗屁天下前十,都不是好人。”

陳銅雀一手搭在錢小偉的肩頭,說道:“你可要想好,別的不說,單單天下釋門正統這個位置就讓別的宗門矮一頭,你可別白白失去這麼好的機會。”

武當興擺了擺手,說道:“小小年紀便有善惡之念,這是好事,但善惡不在宗門,也不在功法,哪怕是千乘佛法,讓一個內心邪惡之人去參悟,也能給它修成個嗜血魔功,觀音宗此行打算在你眼中或許是有損陰德,但於國於社稷卻是利大於弊,莫一一人之眼看天下之事,此事於你於觀音宗都沒有錯,只是出發點不同而已,切莫因這件事成為阻礙自身發展的絆腳石。”

錢小偉扭過頭,神色倔強,用手抹了抹鼻子,疑惑道:“既然於國於民利大於弊,那你為何要從中阻攔?”

“咦!”武當興眼睛微微眯起,呲牙笑道:“我要是沒記錯,你小子應該還不知道黑石潭邊發生的事吧,小麻雀從回來還沒與你碰面,徐良那二流子也不至於專程跑你家來跟你嘮家常,哦?難道是柳家小子一天時間就跟你私交莫逆了?”

錢小偉臉頰漲的通紅,支支吾吾張不開口,只得把火朝陳銅雀撒去,吼道:“劉遺珠那小蹄子讓你得空跟着老曹頭一家去錦官城一趟!”說完就撒丫子朝屋內奔去,剛進屋門,就與臉上全是黑灰的後天劍胚撞了個滿懷。

先天法寶玉凈瓶被陳銅雀一箭射穿的澹臺靜朝屋外兩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又扭頭跑回去對付那根比大聖遺音更難對付的燒火棍了。

陳銅雀無奈笑了笑,扭頭便朝山坡上的曹家行去。

要說陽山村獨佔風水鰲頭的,絕對是曹家院子,他來之前,這裏只是一個荊棘叢生的小土坡,因為村子人不算多,加之周圍都是密林,所以大家都更喜歡報團而居,沒有誰會看上那一塊小小的坡地,只是老曹將那些雜亂物收拾出來后,學過一點皮毛風水的里長吳老爺就咂摸出一點味道來了,這裏民風淳樸,自然也不會因為這裏是塊風水寶地就會起了霸佔房產的心思,吳老爺雖然身為里長,但與尋常村民一樣,都得在土地里刨糧食,說是老爺,也不見得比別人家富庶多少。只是從那以後,就經常能見着老爺子提着一壺自釀的米酒,搖搖晃晃上山,又搖搖晃晃下山,這一趟來回,大致都得一個時辰的光景,好在老爺子雖然每次都是酩酊大醉,卻從來沒有從山上摔下來過,老曹家也就那個小娃娃每次蹦蹦跳跳的將老頭子送回家。

曹家宅子是最簡單的坐北朝南,因為是在山坡上,所以陽光要比住在山坳中的村民要享受的多一些,因為是外來戶,也不知道是哪裏的習俗,籬笆院子的門口還懸着一張書有“曹府”的匾額,村民們難免會有所腹誹,這傢伙莫不是把自己當成了京城中的大老爺?

老曹是個精壯漢子,雖不至於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但也不是喜好說話的主,倒是他那個媳婦,天天風吹雨淋,卻並不十分顯老,還真像是大老爺娶的一房小妾,只是歲月留下了印跡,卻未曾見到生活的滄桑。

張震雁不怎麼待見老曹,陳銅雀也與他們家不怎麼往來,那個見了人愛打招呼的小曹興許是得了老曹的旨意,每次見着陳銅雀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想跟着玩卻又不敢。

陳銅雀拾級而上,村子只有這麼大,自己臨了都要走了,好歹也要去曹家拜個門不是?再說兩家人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沒有必要就這麼老死不相往來。

武當興跟在陳銅雀身後,眼睛眯成一條縫,階梯上方,一道殺氣若隱若現。

在陳銅雀眼中看到的是,那個從他出生時便是老農的曹老頭,將一柄狹長的直刀插在地面,雙手拄在刀柄之上,仿若在這個小山坡上,便能夠俯瞰巴蜀的整個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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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山川萬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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