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正字在東宮

慈寧宮東廂的咸若館，與太后寢宮相向而立，洒然於靜立於養心，素來是個清適悠閑地方。但今夏芭蕉紅掩，新增三班內侍宮娥，不時有絲竹管弦樂音掠耳，多了數許清新活潑情致。

寶璋在館前跪了兩個時辰，從朝陽熹微幻成烏雲綿聚，殿前太監柏英第三次折禮薦引時候，方起身進館拜謁。

朱佑圻已經由內侍扶起，倚着背後半指厚的狸毛墊子，半坐卧榻。也許因為卧床數月，臉色失了平素飛揚風采，但神態依舊是慵懶恣意的，微微偏着額頭，一雙眸子轉瞬生光秋水如明，氣定神閑前視面前的寶璋。

寶璋端跪在他面前，脊背卻筆直，平視他，默然半晌，只說起一句話：“世子爺，對不起。”

一身白色流雲羅緞裝，是淮南江寧織造的綾綢，墜感、質地自是極好，卻是似乎有些過大了，柔軟服帖光潔空落落，籠得她整個人似乎都有些縹緲如煙搖搖欲墜。殿外陰雲密佈，萬字紋鏤空紗窗漏進的流光幽冥暗啞，打在她光潔又毛茸茸的額上，光暈淺瀲，瑩白的鼻尖漾開窗梧陰影可愛地上翹着，帶起三分驕傲倔強，但確實已沒了當日在教坊司時的烈烈氣焰。

他的唇角不由微揚，轉瞬淡淡隱去，正色拱手回禮：“郡主折煞承軒了，快起來罷。今日郡主在殿外跪了足足兩個時辰，歉意誠摯懇切，回去對着皇祖母，也已有足夠交待。”

內侍端來芙蓉雕花的貴妃椅，寶璋被柏英半攙着站起來，卻是不肯坐，筆直站着，眼睫垂下看朱佑圻，不說話。

朱佑圻便輕輕笑出來：“你放心，我既說了是我一人之禍，自是一人承擔，絕不反悔食言。”看寶璋依然直直看着她，撫額一笑，抬手指向西廂房：“玉吟正在給我熬藥，一會兒你帶她回去吧。我的身體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不用她在旁伺候。”

寶璋終於垂下額首：“多謝世子爺。寶璋犯下彌天大禍，這樣大的罪過，世子爺如此寬宏大量輕易饒恕。再造的恩德，寶璋惶恐，銘感五內。”

朱佑圻淡然斂眉，唇角微微冽起一個漂亮的弧度，露出半邊淺淡酒窩：“倒是不用這麼客氣。汪先生的人情，我亦感懷於心。魏妃娘娘此番，可還安好？”

寶璋抬眼看他。依然是懶懶散散似笑非笑的樣子，眼眸里的玩世不恭一如尋常。

他無緣無故挨了她一劍，幾乎丟了性命，而東廠抓獲的疑兇，是他的朋友江子陵。雖然後來證實是誤會一場，但在詔獄中，江子陵被打斷了一條腿。

他在病養過程中被御醫惡意用毒，現下的證據，那御醫收了他的姨母魏妃娘娘一萬兩銀子。

他的心中，現下是怎樣憎恨腹誹她跟汪鐸？

寶璋直視他的眼睛：“不管你信不信，魏妃娘娘的案子，不關我跟汪廠督的事。”側身端跪於地：“其餘千錯萬錯，皆是寶璋一人過錯，世子爺將來有甚結果清算，算在我一人頭上就是。魏妃娘娘此番被罰在北安堂抄經思過，與我僅一牆之隔。雖一時難忿，但安好無虞，娘娘向來得聖眷厚寵，相信勿需多少時日，便可得回永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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