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天 罰
但魏國雖然富強，畢竟征戰連年，尤其是中山之戰更是打了兩年多，耗費極其巨大，若非數年前李悝就開始了變法，魏國的財政現在只怕已經崩潰了，但即使如此，目前的魏國國庫也已經日益空虛。而且魏侯斯也知道墨門戰前一直都在拚命購進糧食，聯軍的人數又遠多於對方，真要拼消耗的話，只怕會是魏國先撐不下去，可是若暫時放過墨門不滅，等其養成氣候只會更加危險，兩難之下魏侯斯將心一橫，斷然加快了變法的進度，在獎勵耕戰的同時給予舊貴族勢力以沉重的打擊，國庫也因此得了不少外塊，暫時緩解了魏國財政上的窘境。然而，俗話說“斷人財路、有如殺父”，雖然攝於魏侯斯的威望與狠辣，那些利益受損的舊貴族們很少有人敢於出頭抗爭，但仇恨的種子卻由此埋下了......
魏侯斯不是笨蛋，他也知道尚在戰爭期間便進行激烈的變革會有不小的風險，但只要能夠滅掉墨門，徹底剷除公室的血脈掃除隱患，以他的能力，騰出手來之後還怕擺不平國內的反對力量嗎？魏侯斯完全就沒有想過他會再次失敗，超過三十倍的兵力，無論墨門採取什麼樣的奇計，也無法平衡這樣巨大的差距，畢竟即使是奇襲劫營之類的計策得手，也總要死些人的，而聯軍就算每十條人命換墨門的一個，也必將獲得最後的勝利。然而，魏斯卻沒想到，以墨門的兵力固然是不足以對付如此之多的敵人，但俗話說得好，“水火無情”......
樂土城自建成以後，墨子就沒有想過她會陷落，這不光是因為樂土城牆堅固，更是因為他親手設計的水力防禦系統。但之前墨子一直都沒有下決心使用，因為這水閘一開，城外數萬頃樂土農民辛苦開發出來的良田勢必都會毀於一旦，而且水火無眼，敵軍之中為數眾多的民夫也勢必跟着受害，所以墨子寧可痛心地看着門徒一個個戰死沙場，也遲遲沒有下令開閘放水，還一直寄希望於敵軍遭到重創後魏侯會審時度勢改變與墨門之間的敵對關係。但墨子卻沒想到，魏侯斯竟然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為了對付墨門他居然派出了規模空前的二十萬大軍，這下墨子即使再怎麼於心不忍，也沒有了別的選擇......
墨子正式下令之前，聶華又提出可以派人預先警示對方，一來可以博得仁德之名，二來嘛，敵人必定不會理睬，那麼當他們被洪水重創后，士兵們必然會對他們的長官心生怨恚，那時墨門收拾起殘敵來就更容易了，墨子採納了他的建議。
墨門派出的這位使者名叫伍子牛，雖然才能平平，但為人堅貞不屈而且嗓門洪亮，很符合此次使命的要求。他前腳剛進敵營、就突然放開嗓門大叫道，“天罰將至，爾等速退，稍有遲疑則悔之晚矣！”
聯軍主將魏囂放使者進來是以為墨門要投降，卻沒想到敵人竟是過來惑亂軍心的，登時老羞成怒，下令對伍子牛處以極刑，伍子牛至死都沒有住口，將那段話傳入了眾多聯軍官兵耳中，再加上士兵們私底下的口口相傳，沒過多久便人盡皆知，一時間軍中不免有些人心惶惶起來。要知道這個年頭的華夏人可是很迷信的，而且墨教也已經開始傳入三晉，多少有些士兵相信，而墨門一次次不可思議的勝利更是令其在下層民眾心中變得愈發神聖不可侵犯，影響力與日俱增。因此伍子牛寧死也要過來警示身為敵人的聯軍的行為，給聯軍上下、尤其是那些下層官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他們迫於軍法不敢提出異議，但當警示變成事實的時候，廣大下層官兵心中的不滿就會化成燎原的烈火......
“什麼聲音？”，當天夜裏一些睡得比較淺的官兵率先被如雷的轟鳴聲驚醒，但他們往往還沒來得及出營查看出了什麼事，就被洶湧而至的大洪水捲走，這個年代北方的氣候遠比後世溫暖濕潤得多，即使樂土城水力防禦系統利用的只是黃河兩大分支中流量稍小的那一條，一下子釋放出來的水量也超過了後世的花園口決堤，其衝擊力又豈是臨時搭建起來的營寨與聯軍官兵的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的？
照理說魏韓趙三國的建立就是拜一次經典的水攻所賜，聯軍的主將應該很重視對水攻的防範才對，事實上魏囂也確實很重視，比如他的主營所在地勢就相對較高。但問題是聯軍人數實在太多，又要將樂土城死死圍住，安營紮寨時便無法處處顧及防水問題了，而且魏囂以為墨門的兵馬都被困死在了城裏，根本就沒機會出城到上游搗鬼，所以潛意識裏還是不可避免地放鬆了警惕，他又怎麼想得到，洪水竟是由城門裏面洶湧而出呢？
正像歷史上花園口決堤一樣，這次看似恐怖的洪水直接淹死的人其實並不是很多，也就五六萬人而已，還不到聯軍總人數的兩成，但卻在聯軍官兵中間造成了極大的恐慌和混亂。尤其是有前一天晝中伍子牛的警示在先，大部分聯軍都以為此次突如其來的洪水乃是“天罰”，根本不敢再與殺出城來的墨門精兵對抗，紛紛棄械投降，甚至很多人還因此恨起他們的國君和長官，當場就反攻倒算起來，倒是令墨門的勇士們省了不少氣力。
當然，即便如此，仍有相當數量的敵軍負隅頑抗，但他們卻都被洶湧的洪流分割成了無數小隊，結果被乘着新下水的小船集中兵力殺出城來的墨門精兵各個擊破。尤其是大家為了躲避洪水而不得不擠上為數不多的“孤島”，雖說三晉軍隊素質較高、因此自相殘殺的例子並不多，但大家都擠成一團，卻成了墨門弩箭再好不過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