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半生殘失

當蘇謐在逐漸完整的記憶中醒來的時候，當她夢裏模糊的畫面逐漸清晰的時候，她幾近崩潰的把一頭如綢緞一般的三千墨發扯得凌亂不堪。

她伸出纖纖素手，食指與中指立起，一根點燃了的女式藍版希爾頓就放入指中；她深吸了一口——味道沖，她卻十分喜歡；白色的煙氣靜靜地在她指尖繚繞，使別人看不清她的容顏——這樣安靜，沒有一點點局促的頹唐和放縱，沉淪和墮落，都是沒有被人見過的。

方几上放着一瓶苦艾酒——依然是她最喜歡的酒。

一個比她還小的年輕人凝視着她冰涼如水的側顏，“你知道我們有多久，沒有看見你抽希爾頓，喝苦艾酒了嗎？你終於醒了。”

她坐着沒有動，在深深吸了一口之後，按滅手中的煙頭。

“我知道你們想幹什麼，但是我會尊重他的選擇——在他沒有下意之前，我不會擅自恢復他的記憶。”

她的話語沒有一點點情緒的波瀾，帶着慣有的強大氣場，而後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之後走到自己當年的房間，丟盔棄甲的躺在床上，一陣天旋地轉

——

她失憶后第一次見他，是在14歲那年。

她變了好多，怕是連她自己也要認不出自己了。

不再滿身環佩璫琅，不再全身奇裝異服。

她，滿身錦瑟華服，玄色翟衣全沒有那一種殺伐果斷的決絕狠辣，不帶一點點專制獨裁者的張狂和自負。

她越來越安靜，幽沉的氣質和玄色錦服互相映襯顯得十分嚇人，一種安靜內斂的壓迫將氣壓降低。

沒變的是那雙眼睛，依然是眼波流轉，依然是晦澀不清，依然是情感萬千。

她專心致志的讀着手中的詩詞，乏了的時候，便放下了書卷，窗外，夭夭桃花盛放，一個少年，一個白衣似雪的少年靜靜回眸——

四目相對，安靜得婉如陳水，清風微拂，一朵桃花驚落，在他肩頭掃過。

而他的眉目，依然模糊而熟悉，清雋溫和，卻不知是誰。

她竟有片刻的失神，腦海中驟然只剩下一句古詩：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而哪怕在這之後，她見過再美的男子，也不如他，一席白衣的灼灼華下。

他向她走來，微啞如大提琴般厚重，彬彬有禮，溫和儒雅：“我能和你聊一聊嗎？聽說你就是那個很有名的才女慕玟雯？”

她露出了一年以來第一個來自內心真實的微笑：“當然，請。”說著便起身迎客。

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三年以來如夢如幻，成為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是為了什麼。

她生命中最空白的年月和時光里，有了一個使她不再空白的人。

他們聊了許多，沒有談到心理問題，也沒有聊到酷刑——哲學、藝術、歷史、地理、生物、數學、甚至文學。她從不知道居然還有能和自己一樣，涉獵如此廣的知識面，又有這麼尖銳鮮明的觀點。

她說，靜者亦吾愛，從那一眼起。

而此時窗外還有一個小團體的路過，注目着她和他，然後似乎是向她說，又似乎並沒有對她說：

“天衣無縫。她的人生，將會按照自己的計劃，和他重新開始。”

“的確啊，這樣的人生，誰都會喜歡的吧。她的人生不會偏離預設的軌道，從此，燦爛輝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