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棋定手

第14章 棋定手

雖然不知道那夜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但對追趕小偷時走的哪些路線,顏如還是清楚記得的。

由於巷道有些狹窄,三人只得排成一條直線走着。每條巷道走到盡頭,出現在眼前的又會是一個新的分岔口,彎彎轉轉地讓人好似入了迷宮。

居住在巷中的居民看到這突然出現的新面孔后,紛紛移目看來。有的目露好奇,有的相互在竊竊私語,而有的卻是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着,然而當走在最後的盧昇出現在他們的視線里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擺正了目光,不敢造次。

一路走來,看着這縱橫交錯、變化多端的蛛網小道,高士林不禁感嘆道:“看來那位竊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啊,對路這般熟透,恐怕是早有預謀了。”

“嗯。”

高士林從屋門的舊桃符上收回視線,凝聲道:“能熟悉這紛雜小道的,若不是住於此的居民,那麼對方可能之前來此有過查探。雖然因着元齋佳節,這兩日城內確實發生了很多偷盜案。但從顏姑娘口中,能有不俗武藝的,城中的那伙還真沒這份能耐,所以對方極可能是一夥外地人。不過,他們若是來過這裏,附近如果有人見到了,應該會有些印象。待會盧兄派人來挨家挨戶問一下,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得到一些線索。”

聞言,盧昇笑道:“分析的挺合情合理,想不到你除了吃吃喝喝,還是有點本事的。”

高士林不樂意了,平時也就算了,現在可還有位女子在旁呢,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呢。

他當即反駁道:“盧兄,難道你沒聽過‘鳳翔九天,龍潛九淵’嗎?藏芒在虛,蘊勢而待,此為中申之道也。可不能因為我平時的故意做作,而將其誤以為是我的本相啊。怎麼說,我也是王夫子親口說贊的三位急才之一。咳咳,也算是有些薄名的。”

盧昇淡淡一笑,“對,你確實是位急才,有臨機之變,畢竟遇事不決唯逃一字,否則也不會到我這裏來了,對吧?”

高士林直覺心窩好似被人用針戳了下,他搖了搖頭,嘆氣道,“盧兄,你這人啊...真是無趣的很。”

說著他轉頭看向身前的娉婷之影,笑問道:“顏姑娘,不知你近日是否有空?”

顏如放慢了步子,想了想,道:“應該有的,有什麼事嗎?”如果這個誤會不解決掉,她也不好辭行吧。

“元齋節之後,城裏會舉行一場花燈會,不知到時顏姑娘能否賞臉同行?”

花燈會?自己好像之前聽人說過的吧?顏如皺眉。

不知為何,越是和人相處,她越是覺得孤獨。

不管什麼東西聽在耳里,無論是新鮮的、或者是已有了解的,對她來說,都有一種莫名的疏遠感,似乎隔着一層朧紗,好不真實。

檐角的陽光閃過了眼眸,她收回思緒,回道:“嗯,如果那時有空的話,可以。”

高士林欣然笑起:“好。”

笑聲中,唯有最後的盧昇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可熟悉着眼前這人,別看平時一臉笑意人畜無害的樣子,可實際上卻是一肚子的壞水。

從小到大的這些年裏,因着這人,讓他吃了不少苦頭,本以為在這算是可以清凈了,沒想到這人不久前因為懼婚逃來了這裏。

他正沉思着,眼前卻突然掠過一道黑影,盧昇抬起了頭。

只見身旁的高士林半低下頭,極力掩飾着臉上的笑意,面對盧昇投來的詢問目光,只輕搖了搖頭。

盧昇疑惑地轉頭望去,卻見那位顏姑娘不知為何正站在一側的屋檐上,弱柳的身姿耀陽而立。

顏如向前走了幾步后停下,回過頭,居高臨下地看着莫名呆立在巷中的兩人,等着他們跟上來。

微挑了下眉頭,盧昇輕咳一聲,開口道:“顏姑娘,我們沒必要完全依照那夜竊賊的路線走的,你只需要和我們大致說一下就可以了。”

高士林也收斂住了情緒,抬頭笑道:“是啊,否則,估計我們還沒走上幾步,這周圍的巡捕就要先過來捉拿我們了。”

顏如向外環視了一眼,果然,人群中有兩個捕快察聞異狀后已經朝這邊趕來了,為避麻煩,她趕緊又跳了下來。

紅葉客棧里,迎堂的小二見到正往這邊走來的盧昇后,連忙返身小跑到了櫃枱旁。

“今早門前聞有鵲鳴,小民還疑惑是何喜事在臨,原來是因為大人將至啊。”掌柜笑着迎來。

“哈哈,在下就只是一位小吏而已,黃掌柜過譽了。”盧昇入屋,淡笑着看了眼近乎座無虛席人聲鼎沸的堂廳后,側身朝櫃枱走去,“我身後的這位顏姑娘,黃掌柜你還記得嗎?”

黃掌柜在此之前其實早就看到了顏如,不過他還是轉過頭去細細打量了番,然後點頭道:“記得記得,前天這位客官正是在小民店裏過的夜。”

手撫在光滑的櫃木上,盧昇停下腳步,回過身,看着一臉忠厚的掌柜,“就在當夜,有個竊賊進了客房實施盜竊,也幸得顏姑娘機警,未讓歹人得逞。”

黃掌柜大驚,惶然回道:“這...確實是我們的失責,客官有什麼損失的話,小民願如價賠償。”

盧昇搖頭,笑道:“黃掌柜,你這話顯得我有幾分蠻橫無理啊,不用這般小心,我不是來詢罪的。而且,顏姑娘也未曾丟失財物,我們是為別事來的。上次我記得你曾說過,王少主於半個月前派人來定了兩間客房,后又臨時退了一間,地字二房,是吧?未有錯言吧?”

黃掌柜連忙點頭,“對對,是這樣的,因為客人身份尊貴,所以小民便多有留意,記得清楚的很。”

“嗯,接着這位顏姑娘便借住在了地字二房,而當夜,房內恰好發生了一起竊案。現在我們還尚不知這伙竊賊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若是後者,或許,王少主之死,與你的這間客棧是脫不了干係了。”

兜了一圈,問題依舊回到了黃掌柜最不願看到的上面,他額上溢出冷汗,顫言道:“大人,小民...”

盧昇抬手,溫言道:“黃掌柜,我現在只是說個猜測而已,情況究竟如何等調查后才會知道,現在還請你帶我們去看看那兩間被王少主定下的客房。”

黃掌柜連連點頭:“好,小民這就帶幾位大人過去。”

盧昇為他讓開了路,隨後又看向顏如道:“顏姑娘,你先請。”

待到兩人離去后,盧昇這才轉頭看向了吵吵囔囔的廳堂,目光於剎那間卻流露出了一份冷色。

“你怎麼了?”於身旁經過的高士林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

盧昇收回視線,微搖了下頭,“沒什麼,走吧。”

將窗輕輕推開,隨着喧鬧聲入耳,盧昇眼前出現一條流川的街道,各色人影穿行其中,鱗次櫛比的灰色屋檐蔓延無邊,景由近而遠盡收於眼底。

他探出身,向左望去,在一丈遠處看到一扇緊閉的木窗,那便是天字三號房所在。

環顧了一周后,並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他返身回到屋內,然而下一刻,卻是臉色微變。

高士林靠在桌旁,倒了杯茶正喝着,忙活了一上午,確實是有些累。

察覺到異樣,他疑惑地抬起頭,看到盧昇投來的視線后,頓時心中一頓,連忙回過頭,可門旁卻只剩下個拘謹待立的黃掌柜。

盧昇走來,抬眼細細打量起屋內的佈局,“黃掌柜,顏姑娘呢?”

“顏姑娘剛剛好像是去隔壁了。”

高士林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笑道:“那我們也去看看吧。”

出門沿樓道向里走,不過七八步,他們來到了屋門大開的的天字三房,可待盧昇和高士林走進后,房內空無一人。

就在兩人心中生疑時,聽到了屋外黃掌柜的聲音,“顏姑娘,你怎麼在這?”

盧昇連忙轉身走出屋去,正好看到顏如從對面的客房裏走出,眉間掛着幾縷沉思。

她看向面前的眾人,疑惑問道:“你們說的王少主是不是一位穿着白衣、頭戴翠玉冠、身高七尺余的公子?”

“是的。”盧昇上前一步,迅速追問道:“顏姑娘有什麼發現嗎?”

顏如蹙眉:“那我應該是見過他兩面的。”

午後,顏如隨盧昇他們趕去了停屍房,白布掀開,出現在眼前的還真是前夜那位敲錯房門的白衣公子,這讓她很意外。

原本很是遙遠的凶殺案,突然,一下子變得離自己如此之近。

在了解了相關的一些信息后,盧昇將顏如重新請回了府衙,不過這一次沒讓她去班房,而是差人將她帶到一間廂房中休息着。

顏如自然沒意見,她現在也大概明白了,只要這個案件一天沒解決掉,自己可能就會一直有着嫌疑。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一向如此。

將包袱於架上掛好,她盤膝坐在床上,閉上了雙目。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讓一貫喜於平靜的她有些反應不過來,在馬不停蹄地趕完一個又一個地點,如今安定下來,她卻是不禁回憶起了獄中那場危及性命的打鬥。

顏如毫不懷疑,如果當時沒有那位叫盧昇的人插手,自己極有可能會於當場斃命,她的直覺一向很准。

她雖然一直都在修鍊心法,但從未認真過,態度向來是隨意而為,甚至連體內擁有的這份功力也是繼承的她喪失記憶前的底子。

然而今天這件事算是給她提了個醒,自己融於世間是來找答案的,不是來送死的。

不求能有多強,只希望今後能安穩地走在路上。

漸漸的,一縷青紫色霞雲從她身上若隱若現出,繞着她的身子如游龍般緩緩環繞。

落日不復,星辰作影。

月光依舊幽幽,朦朧的夜色里,唯有棋子落盤的啪嗒聲輕輕回蕩於亭中。

“聽說你見到了那位號稱‘雲中客’的葉知秋?”

“嗯,真的是有些意思。”啪嗒,黑子輕輕落下,“如果我晚一分出現,獄中便會多一具屍體,然而,我的及時出現卻又在那人預料之內。或者說,他將那位女子必死的危機掐在了我出現的剎那。”

白子繼而落下,將黑子分成了三塊然後成圈圍住,“他在幫你?”

“是,也不是。人死或者不死,對他來說都是有用的,他這麼做也許就是想看場戲而已。”

“那人身上流的畢竟是江湖血,對於朝廷自然沒有我們所期待的那份忠誠,雖然已為同僚,對他你終究還是要防一下。”

白子漸漸成勢,如是一條長龍橫席了天地,黑子只得苟延在邊角里,做着最後的負隅抵抗。

“你看人一向很准,對那位女子,有什麼看法?”黑子開始朝中間試探着突破。

“不像。”白子立刻落下,堵了前路。

輕笑聲響起,“可不能因着她的美貌,而心有偏袒啊。”

“哈哈,放心吧,事情的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的。只是她給我的感覺,很怪。怎麼說呢,有點…小小的…呆傻,像是未經塵世喧囂的孩子一樣,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

“傻?或許吧。”啪嗒一聲,黑子落棋,卻是腰斬白龍。

見此情景,亭內響起了一聲驚呼,“等一下,先等一下……剛剛那子不算,重來。”

“這可不行,落子無悔啊,高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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