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聞君有兩意
No.1
“這樣解就麻煩了”,同桌把他的草稿紙挪到我面前,重新搭了一條輔助線,寫了一個論證垂直的求證過程,“你看,這樣就可以少寫好多步驟。這種方法適應於所有這種類型的題目,可以省近1分鐘的時間,要知道幾秒鐘在考場上至關重要”。
“幾秒鐘在考場上至關重要”,我腦子裏一遍遍地重複這句話,半年前就有個少年,因為我那些繁冗的步驟而生氣不已,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不用太擔心,多試兩遍就爛熟了”,同桌可能看我愣在那裏,誤以為我在進行自我反省和譴責,便很善意地勸慰了一句。
我現在的同桌是文理分班時以第一名的成績轉入我們425班的,叫顏文哲,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民國時代文人雅士的氣息。第一次在課間見他翻閱錢鍾書先生的《管錐編》時,我便想要交出自己的膝蓋。
課間操回來,剛好在走廊里遇到我同桌,
“每天也不見你吃早餐”,顏文哲邊走邊說,
“我在家裏吃過了”,我笑笑,“好像你也是嘛”,
“我也在家裏吃過了,我喜歡早起”
顏文哲說這句話時,兩個男生追逐而過,他眼疾手快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拎到了邊上。我感謝地笑笑,剛想要說些什麼,便在走廊的人群中看到了走過來的劉雲熙,我與他眼神接觸的那一瞬間,看到的近乎是一個白眼。他與我擦肩而過,沒有招呼,沒有寒暄,甚至沒有再多看我一眼。
恰好經過又目睹了這一切的庭慧走上來輕輕捏着我的手,
“語洛,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事情,或者傳什麼消息嗎?”
我倚在她肩上,想了很久,
“庭慧,我們好好學習吧”。
No.2
“哎呀,我是跑來告訴你,月考排名出來了,榜單也貼了,咱們去看看”,庭慧說話間便已經拖着我往樓梯處跑。
大榜前已經擠滿了人。和庭慧攥在一起的手已經是汗津津的了,心突突地跳,怎麼都按捺不住,心裏罵了自己半天,還是平靜不下來。
“語洛,你看你”,庭慧推搡着我,我才順着她的手找到自己的名字,20,在第20個,是想哭還是想笑,我突然搞不清楚自己的情緒,可能都不是,我一直在等這種可能的出現,現在它出現了,我一定要找到劉雲熙,我在人群中瘋狂地尋找我的少年。
在人群之外,我看到他已轉身離開。劉雲熙依舊手插在褲兜里,腰身挺得筆直,但凡他所出現的地方,別人都會變成二維的背景,變成用來襯托他的人牆。我想要去追他,可惜晚了一步,田甜已經從人群中離開,攆上了他。
“你是安語洛吧?”
我回過神來,看到同我說話的是團支部的王老師,便趕忙說是。王老師負責“中華魂”演講比賽,我們之前只見過兩面,一直都是通過QQ聯繫。
“本來要去你們班找你的,剛巧經過這裏就看見你了”,
“老師,是有什麼事嗎?”
“對,比賽時間定在了10月1號了”
……
No.3
朝天椒說,要陪我去找劉雲熙,有她在,可以壯膽。
放學后,我們找到劉雲熙的單車,等在學校車棚外,
“朝天椒,要是來的不是劉雲熙一個人怎麼辦?”
“沒事,有我在,見神殺神,見佛殺佛”
我剛想要扯這妮子的腮幫,劉雲熙已經走來,後面跟着田甜。朝天椒冷不丁地對我發起了一陣猛推。可能劉雲熙實在看不下去我倆在這裏推搡,便開口說,
“有什麼事嗎?”
“那個,最近好嗎?”,看着和劉雲熙一起出現的田甜,突然發現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話都沒了用武之地,
“好,很好”,劉雲熙淡淡地說,
“語洛也很好吧”,田甜湊了上來,言語間親密到好像我們是認識了很久並且很要好的朋友,“你的同桌是顏文哲吧,我們以前一個班哎,他去文科班可不是因為理科學不好,他的數學也超贊,一定有常教你吧”。
劉雲熙在旁邊推他的單車,這裏的對話聽得再清楚不過。面對田甜突然而來的熱情和寒暄,我像患了失語症一樣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語洛為什麼不說話啊。不過余晶倩跟我們說你之前的同桌更優秀哎,聽說是一個很神秘的男生,現在在法國念書是嗎?”,田甜很隨意地聊着,看着有一搭沒一搭的,
比起我的木然,朝天椒倒是蠻熱情地,“對呀,那個男生叫溫杭,很有才華,還會寫詩呢。他送給我和語洛每人一本他自己寫,自己裝訂出來的詩集,是吧,語洛”。
我不想說話,更懶得附和,只是覺得一切都沒了意義。田甜笑着跨上劉雲熙的單車,和我們說再見。劉雲熙擺着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自顧自地往前騎,根本不理會喊着讓他聽一下的朝天椒。
朝天椒看着他們雙雙離去,再看看我的表情,已然意識到自己掉進了別人挖好的坑裏,“他大爺的,心機女”,她踹着車棚的欄杆,罵個不停。
“你聽過這首歌嗎?”,我扯着朝天椒的袖子問她。朝天椒愣愣地看着我,不知我何意。我旁若無人地唱給她聽: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朝天椒晃着我的肩膀,就像看着一個已經絕望了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她竟哭了,很是傷心地說,“語洛,你唱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卓文君的《白頭吟》你不知道嗎?古時候,女孩子都養在深閨中,只有像元宵節呀,清明踏春呀,才有機會出去。到這樣的時候啊,公子們便會留意哪家的姑娘合心意,然後去提親。有一個姑娘和一個年輕的公子彼此相看,相中對方。公子給姑娘一支金釵,說科考完畢,必去提親。姑娘等在閨中,卻聽說那年輕的公子有二意,還與他人曖昧。姑娘找到那公子,將金釵一掰兩半,丟在地上,說今生不復相見……”
我覺得自己故事講得很明白,腦子清醒地很,朝天椒卻說我一定是昏了頭了,拉着我回家去。一路上,我不停地唱着那首歌,直到眼淚模糊了視線,看不清回家的路。朝天椒緊緊地摟着我的胳膊,攥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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