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端倪
4端倪
我的手機響了,我拿出來看到是生數公司的執行總裁內森·特羅德打來的。他一定是看到我發給他的郵件才來電話的。我拿着手機走出值班室,站在一叢蕨類植物旁接起了電話。
“我剛剛聽說了飛機上的事,你怎麼樣?”
“謝謝,我沒事,但實驗區裏有事。亞力克公司給我們的數據有問題。”
“又是亞力克,他們以前就出過這種問題,這我和夏爾說過了。”
我問道:“這和夏爾有什麼關係?和亞力克的合作是他撮合的嗎?”
“沒有夏爾我們根本就不了解亞力克。夏爾為我們談了一筆好生意,讓亞力克為我們做計算不必花費太多的錢。亞力克是一家成長中的雲計算公司,廉價、靈活,用他們的服務比用IBM、微軟和亞馬遜的廉價得多。”
作為CEO的特羅德確實是個和事佬,想必公司的董事會也會為雇傭了如此節儉的CEO而自豪。我問他:“你們衡量過亞力克的劣勢嗎?他們的服務質量怎麼樣?出現問題時我們該怎麼辦?難道讓我們中途換一家公司做計算嗎?”
“你給亞力克公司打電話了嗎?”
“沒有。”
“給他們打一個。”
我沒理他的話,問道:“你們和亞力克公司的協議是怎麼簽的?如果亞力克給我們造成損失不該給我們賠償嗎?”
“合約里有模擬風險這一條,大體意思是說利用計算機模擬系統所產生的風險與誤差由我們承擔。”
“胡扯!”
“行業里都是這麼做的,如果我們選擇使用計算機模擬,就得接受其中的風險。”
“這不是風險而是運算錯誤。”
特羅德說:“你那邊的時間太晚了,你應該去休息一下。”
“如果亞力克再出現問題我們的實驗可能無法如期完成。”
那頭沉默了一秒問我:“你妻子怎麼樣?身體好些了嗎?”
特羅德如此迴避問題讓我有些惱怒,我問他:“你覺得一個雙腿永久癱瘓的人身體能好起來嗎?”
特羅德說了句:“你該去睡了。”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這終究是個難眠的夜晚,我剛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卡萊爾就走了出來,他躊躇着說道:“簡,我想和你談談。”
“等一下,我先得給亞力克公司打個電話。”
“我已經打過了,他們不認為問題出在他們身上。”
“你把數據給他們看了嗎?他們無法否認那些數據。”
“他們說那些數據在從亞力克傳輸到非洲實驗區時被人截獲,並遭到了篡改,責任不應該由他們來負。”
“他們無法證明那些數據是被別人篡改的。”
卡萊爾苦笑了一下說:“我們也無法證明那些數據不是被別人篡改的。”
這時我聽到停機坪那頭的樹林裏又傳來一陣沙沙聲。卡萊爾朝那個方向看了看,說:“可能是非洲青猴。現在是採收季節,它們沿着那些樹林一路攀來偷吃農莊裏的果子。也可能是猩……”
突然一聲凄厲的喊叫劃破了夜幕的寂靜。還是那個方向,停機坪前出現了一片亮光,有人用英語喊道:“救命!救命啊!這是他媽的什麼鬼東西?操他的!”
我聽出來是其中一個飛行員的聲音。我對卡萊爾說:“叫幾個人出來。”說著我朝着那片亮光跑去。我聽到叫喊聲越來越大,我嘗試加快速度,但雙腳在碎石子路上不斷滑開。我邊跑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喊:“我來了,我來了……”
“啊……”
一陣凄厲的吼聲在整個實驗區里回蕩,石子路兩旁樹林裏的鳥被成群地驚飛。緊接着吼叫聲停止了,我抬頭看到鳥群在暗藍色的夜空中徘徊,而我周圍的樹林又暫時回歸了寂靜。
那兩個人可能已經死了。想到這些我的額頭上開始冒汗,全速向那架飛機奔去。隨着我和飛機間的距離不斷縮短,我漸漸分辨出那片亮光是從飛機艙門前傳來的。機艙前的扶梯已經放下,透過飛機周圍一人高的草叢我看到飛機下面空無一人。我朝飛機喊道:“有人嗎?回答我?”
這時我聽到另一個人也喊道:“有人嗎?”
我回頭看了一眼,是曼塔。他拿着手電筒,朝我們周圍照了照,問我:“是開飛機的那些傢伙嗎?”
“聽聲音是。”我問他:“你帶武器了嗎?”
實驗區裏的幾個當地人拿着手電筒跟了過來。
曼塔把手電筒遞給我,然後從後背上卸下一支步槍,輕聲說:“也許是獅子,我告訴過那些白人夜裏不要在外面閑逛。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
我繼續呼喊:“有人在前面嗎?”
沒有回應。
我撥開草叢,舉起手電筒緩緩向前走。曼塔的槍口跟隨着我手裏那隻手電筒的燈光。其他人紛紛將槍口朝向四周警戒。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我看到機艙下面柏油路跑道上的一灘血跡泛着亮光。
曼塔舉槍瞄準機艙入口。我進一步看到扶梯兩邊欄杆上也沾着一些血跡,隨即喊道:“有人嗎?說話。”
曼塔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槍口緩緩移到了我們前面。我將手電筒對準正前方,眼角看到前方右側的蕨類植物叢中站着一個人,上半身的白色襯衫在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白光,我認出來是那個副飛行員。
我朝他喊道:“你受傷了嗎?你怎麼樣?”
沒有任何反應,那個人一動不動。我持手電筒緩緩向他走去,曼塔和另外兩個小夥子舉着槍走在我兩旁。
我看到血跡從飛機下向前延伸到柏油路邊,一直到飛機跑道外面的沙地上。我們撥開密佈的蕨類植物叢終於看到了那個副飛行員,他半跪在一顆樹下,白襯衫由上至下已被血染紅了一半。我將燈光移至那個飛行員的肩膀上,才看到他的頭已經被砸開了。
“這不是獅子咬的。”曼塔說。
“我們得找到另一個飛行員。”我說。
曼塔說:“待在一起,每個人都注意不同的方向。”
我再次喊道:“有人嗎?說話。”
我們繼續往前走了幾米,那個頭被砸開的飛行員距我們已近在咫尺,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我嘗試不去注意身邊的屍體,而是將手電筒的光照向前方的樹林裏,尋找着另一個飛行員。
我察覺自己的雙眼有些灼痛,但不適只持續了幾秒。突然,我看到一個黑影在前方樹林裏跳動,我問身旁的人:“你們看到了嗎?那個黑影。”
其他人都沒答話。我聽到曼塔和另外幾個小夥子都喘着粗氣,我以為他們被身邊的屍體驚住了,隨即扭過頭看向曼塔,卻發現曼塔那張黝黑的臉變得慘白,有些扭曲。
我把手伸向曼塔,誰知這時一塊石頭從我們前面飛了過來。我環視了下其他人,他們都和曼塔一樣,喘着粗氣,面部扭曲着。
我有些驚慌失措,奮力推搡着曼塔。喊道:“你們都怎麼了,有東西在攻擊我們,曼塔!”
我摟住曼塔的脖子,他開始不住地喘氣,身子前後搖晃,我拉住他的胳膊努力不讓他倒下。這時又一塊石頭向我們飛來,比先前的那塊石頭更大。在我努力拉住曼塔的時候,石頭已經砸到了一個黑人小夥子身上,那個小夥子應聲倒地,藉著月色我看到血從他的身上流了下來。
曼塔像是失去了意識,他的口水沿着嘴角流下,眼神變得僵直。
三四塊石頭同時向我砸來。我向那個倒下的小夥子的位置快速跑動了幾步,躲開了那幾塊石頭。等我再次環視周圍時看到周圍的人都和曼塔一樣倒在了地上。
不再有石頭向我們砸來。就在我拉曼塔時從眼角看到幾個黑色的人形體向我們移動了過來,我直起腰抓起手電筒看了一眼,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那是些大猩猩,如果它們過來曼塔和其他人必死無疑。
我朝值班室的方向不停地大喊:“幫幫我們。”
我掰開曼塔的眼瞼,在手電筒照射下他的瞳孔還在閃動。忽然他的左手動了一下,我吃驚地看到其他人也一樣,接着他們的頭都動了。
我問道:“你怎麼樣曼塔?你們都怎麼樣?發生了什麼?”
曼塔睜開了眼睛,接下來的一幕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相信。
曼塔一看到我立刻用雙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雙眼流露出無限的憤怒。我抓住他的兩隻胳膊,試圖將其拉開。喘息間我看到曼塔的臉頰十分慘白,他手上的力氣很大,沒過幾秒我就喘不過氣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回想起了很多東西,但求生的慾望又將我的注意力拉回了現實。我努力平靜下來,和曼塔那惡狠狠的雙眼對視着,而右手卻慢慢向身旁的步槍移去。
時間彷彿停止了,就在我的右手即將觸碰的槍托的那一剎那,我突然感到渾身一震。就我自己所能感覺到的——胃液從我嘴裏噴了出來,我整個身體一片麻木,而右臂上的感覺由麻木逐漸轉為撕裂般的疼痛。
我無從明白為何剛剛一同前來的人突然間都想殺了我,此刻我滿腦子所想的都是我不能就此倒下,下個星期三我還要趕回去陪劉婭接受康復訓練,生與死很多時候不只是一個人的事。
我忍住後背和右臂的疼痛,雙腿用力將身子挺起來。曼塔掐着我脖子的手向下滑去,就在他伸手準備再次掐牢我脖子時,我盡全力跳起來將左膝蓋對準了曼塔的胸膛,然後落下。
曼塔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沒發出任何聲音。我以為我傷到他了,然而他卻馬上又揮拳朝我的下顎擊來。我正準備躲開曼塔的拳頭,卻感覺到自己的後頸遭到了重重一擊,我頓時感到四周在天旋地轉,旋轉間我依稀聽到一陣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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