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救贖

第43章 救贖

43救贖

我無疑是頭部中彈了,但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依然擁有意識,依然頭腦清醒,依然能夠記得發生了什麼,記得我所有應該記得的東西。

緊接着,我從充滿嘶鳴聲的聽覺里辨認出了一些細若遊絲的聲音,那是一個女人在說話,是劉婭的聲音,但我無法弄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單位1223458931無法完成校驗丟棄單位1223459042無法完成校驗丟棄1223459153無法完成校驗丟棄1223459264無法完成校驗丟棄1223459375無法完成校驗丟棄……單位7385473153無法完成校驗丟棄……”

劉婭的聲音逐漸增大,逐漸壓過了那些背景噪聲,並且語速也越來越快:

“……單位丟失率32%關鍵單位丟失率11%復原可行性評估89%環境狀態評估超出數據源有效範圍……單位丟失率45%關鍵單位丟失率27%復原可行性評估63%環境狀態評估超出數據源有效範圍……單位丟失率64%關鍵單位丟失率43%復原可行性評估42%環境狀態評估數據源過載……單位丟失率77%關鍵單位丟失率61%復原可行性評估47%環境狀態評估交響樂式干擾超出數據源有效範圍數據源過載……”

緊接着我聽到那個劉婭的聲音的語速突然恢復了正常:

“……關鍵單位丟失率89%復原可行性評估不可用環境狀態評估數據源通信受阻權限撤銷……拯救模式……拯救模式……拯救模式……拯救模式……拯救模式……拯救模式……”

接下來我聽到的只有不斷重複的“拯救模式”這句話。

先前在用手機與查斯坦通話時我已經得知夏爾能夠模擬我們的聲音,所以現在我聽到劉婭的聲音並不感到奇怪,但我奇怪的是我聽到的這些話的含義。

“拯救模式”指什麼?“單位丟失率”又是什麼意思?我現在產生了無數的疑問,但似乎再也沒有人能夠為我解答了。這大概就是結束。也許每個人死後都能聽到這種奇怪的聲音,也許那些單位丟失率指的就是一個人的肉體完全死亡程度,不斷攀升的單位丟失率所對應的很可能就是不斷死去的人體細胞。如果是那樣,那說明現在我身體裏89%的細胞都已經死掉了,我差不多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死人。

為什麼我還擁有記憶,還能夠思考呢?我確信我的腦袋已被子彈打壞了,而且腦細胞也死得差不多了,為什麼我還能夠思考和回憶呢?

也許我現在正活在我的靈魂里,是我的靈魂在思考和回憶。也許那些關於大腦研究的科學與醫學都是錯的,大腦並不儲存記憶,也無關乎思考,這兩項功能都是由人的靈魂來完成的。而且靈魂是真實存在的,靈魂是……

“……環境狀態評估建立連接……”我聽到劉婭的聲音突然說,“……拯救模式……環境狀態評估建立連接……拯救模式……環境狀態評估連接建立……拯救模式……尋找最佳目標……拯救模式……尋找最佳目標……拯救模式……找到目標特徵值7s4e5h7w8i9o5x6a9n目標存活度評估87%目標損毀率評估12%目標單位活性評估72%目標修復可行性評估91%需修復單位數量評估122378372典型修復后特徵間歇性神經失調精神……拯救模式……修複目標合併信息修復保護啟用……拯救模式……合併信息到目標12%環境狀態評估可預測差值降質合併啟用……拯救模式……合併信息到目標%89環境狀態評估延遲差值降質合併啟用……”

這時我聽到那些嘶鳴聲在減弱降低,隨後我聽到了沉悶的“咚咚”聲,我當然不會忘記——那是心跳的聲音,然後我聽到耳中的聲音說道:“……拯救模式……合併信息到目標完成……”

嘶鳴聲和劉婭的聲音都消失了,我聽到了連續不斷的心跳聲。並且,我感覺到視覺里出現了一絲亮光,隨之而來的是那種熟悉的、由周身傳來的感覺。我感覺到了胸腔里有東西在搏動,我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

我聽到了連續不斷的槍聲。

緊接着,我聽到一個男人在粗聲大喊:“她怎麼敢!她弄死了我的兒子!她弄死了他……那麼可愛乖巧,誠實善良……他連一隻螞蟻都沒有傷害過!那婊子竟然下得了手,那個婊子竟然毫無顧忌地殺了他!婊子!強盜!謀殺犯!”

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

我又聽到從周圍傳來了一連串的奔跑喊叫聲,我似乎身處於鬧市區。然後,我聽到的依舊是連續不斷的槍聲,不過不太刺耳,像是從遠處傳來的。

我嘗試睜開眼,卻發現眼前的畫面在快速旋轉,我只好將眼睛閉上。等我再次睜開眼睛,我看到畫面一點一點地停了下來,清晰了起來。我看到岡比亞的藍天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晴朗無雲,陽光明媚,我甚至覺得有些刺眼。

還沒等眼睛完全適應陽光,我便看到出現在自己視線里的不僅僅是天空,視線的邊緣甚至還圍着兩個黑人的腦袋,他們都面朝下俯視着我。

我感覺自己的後背好像抵在什麼硬邦邦的東西上,我伸手摸了摸,我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地上。我感覺自己的後腦勺下面濕漉漉的。

這時我發現了什麼——我的雙臂都能活動。

這難道是真的嗎?我一定是在睡夢裏,絕對是這樣的。

我聽到一個女人正在哭哭啼啼地喊叫:“……卡卡……哦……寶貝……哦……卡卡……別離開媽咪和爹地……”這聲音也使我感到熟悉。

我感覺到一些濕熱的液體從空中滴到了我的臉上,我想伸手把那液體從臉上抹掉,想從地上坐起來,但我面前的那兩個黑人好像都坐在我的胸脯上,我根本沒力氣動彈。

“我要讓那個婊子付出代價,我要……”那個男人話音未落,我便聽到趴在我面前的一個女人突然喊道:“卡卡還活着!我們的寶貝兒卡卡還活着!我就說呢——你怎麼能忍心扔下媽咪和爹地一個人去見……”

我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到一張漆黑的大圓臉湊到了我面前,“啵啵”狠親了我幾口。

我立刻來了力氣,“噌”地一下從地上坐了起來,那兩個趴在我面前的黑人都被我撞飛了,“撲通撲通”紛紛跌落在我前面的沙地里。

我看了看四周,我發現其中一個被我撞飛的人竟然是剛才與亞洲女人搶奪汽車的白種女人,另一個則是那個白種男人。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身體,立刻瞪大了眼睛。

這一定是和我開玩笑!

我看着自己套着軍裝的粗粗、短短的胳膊和大腿,還有最下面那兩隻被匡威球鞋包裹着的肥腳,難以相信這不是夢境。

我變成了那個白種男孩,變成了斑馬小子。

我想起在我尚未睜開眼睛前所聽到的白種女人和男人的哭喊聲,那豈不是說明那個胖小子已經死了?我想起我躺在地上時曾感覺到後腦勺下面濕漉漉的,我看向自己剛才躺着的地方,那是一片沙地,上面有一灘暗紅色的液體。

我伸手摸了摸了自己的後腦勺,沒錯,我確實在一個腦袋中彈的身體裏。

雖然彈孔癒合了,但我依然能夠摸到後腦勺上有一個橢圓形的傷疤,而且那後面的頭髮也比四周的要短。

誰他媽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氣惱地原地轉了幾圈,我尋找着可以發泄怒火的目標。或者,我只是想看看怎樣才能把這個帶窟窿的腦袋徹底弄死。但一毫秒后我就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因為我看到那個長着一頭亂蓬蓬濃密金毛、留着滿臉鬍子、矮矮胖胖、滿臉塗黑的白種男人正朝我直衝過來,那人嘴裏喊着:“上帝真的與我們同在……卡卡!我的小乖乖!你竟然還活着!”

與此同時,我又朝另一邊瞪大了眼睛,“哦上帝啊,我的小乖乖,你身上有傷啊,不能這麼用力!”剛才親我的那個女人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沙地里爬了起來。她已經站在了我面前,臉上還沾着一塊香蕉皮。

我第一次仔細打量着這個白種女人,她與那個白種男人一樣矮胖,她腿上的軍裝已被撕爛,我能看到她那渾圓的雙腿,奇寬的胯骨,兩隻肥腳上的肉都從高跟涼鞋裏擠出來了,就耷拉在鞋幫兩側。

見她濕潤着眼眶,噘嘴又要親我,我只好忍住噁心閉上了眼睛。

這時矮胖的白種男人也衝到了我面前,他沒能夠及時剎住自己,於是,——“砰”——的一聲,我覺得自己被撞癟了。

我的視線變模糊了,眩暈感再次涌了上來,同時,我的腦袋傳來了劇痛,我只得咬緊牙關閉上雙眼。

我肯定疼得顫抖了起來,因為白種男人突然問我:“你怎麼啦?卡卡?”

我疼得難以開口,我只覺得似乎有人在用針戳我的腦子,劇痛佔據了我的全部感覺。

幾秒后那種疼痛消失了,一切又恢復如初,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疼痛不像是由撞擊所引發的。

“沒問題吧?我就知道!”白種男人大吼一聲,粗聲粗氣地說,“沒什麼東西能夠傷害我們的卡卡!真不愧是我的兒子啊。”

這時我察覺到四周似乎有什麼不對勁,是槍聲,槍聲停止了。

我想弄清楚大樓裏面究竟怎麼樣了,但白種男人把我緊緊地摟在了懷裏,我聽到自己的肋骨在嘎嘣作響。

“讓爸爸好好看看——”男人扒拉着我的額頭和頭髮,摸着子彈進去和出去的地方:“——唔——頭皮沒問題,髮絲還是那樣清爽飄逸!”又拉扯着我的耳朵:“誰是這世上最帥氣的男人?——能聽見是吧?是你老爸我!”又把我的眼皮擼下去又撩起來:“——能認出你英俊的父親對嗎?”最後,他掰開我的嘴,把我的牙齒也檢查了一遍:“她沒有讓你生出蛀齒?真奇怪,那個女人明明就是蛀蟲!”

斑馬小子的父母各在我的臉上親了一口。男人聲音顫抖地說:“我就說,我的卡卡怎麼會被那些流氓殺死呢?他還這樣年輕,思想還這樣單純,上帝是不會輕易就帶他走的,他還要留在這世上消滅外星人呢!”

“喂!你怎麼不說話!”白種男人看了我一眼,然後瞪着大樓東邊的馬路恨恨地說:“那個婊子將我的寶貝兒子弄傻了!”他拍拍我的臉蛋,“這個時候你應該說‘地球上都是外星人’!”

“地球上都是外星人!”我說道。

我吃驚地發現自己的口音竟然也變了,變成了小孩的聲音,與剛才我曾聽到的那個斑馬小子的聲音完全一樣,聽起來瓮聲瓮氣的,像是一邊吞食一隻大象一邊還在說話一樣。

我實在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我環視四周,在地上尋找着槍和石頭,我應該趁早將自己弄死。

斑馬小子的父母各站在我兩側,將我緊緊擠在了中央,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我從他們腋下的縫隙里看着四周,那些示威者差不多都跑光了,只有兩三個黑人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搶奪着什麼,他們都趴在地上,相互推搡着。

這時,我看到了什麼——那是一些漆黑色的煙霧,它們正從疾控中心大樓4層的一扇窗戶里瀰漫出來,與其說是瀰漫,不如說是一擁而出,那些煙霧移動迅速。

那些煙霧的行為讓我感覺很奇怪,它們為什麼湧出窗外,而不是待在大樓裏面去救活夏爾,或者向查斯坦和其他人發起攻擊?

那些煙霧移動的速度也讓我感到奇怪,它們比剛才向我發起攻擊的時候還要快,像是有什麼事情在催趕着它們,像是有什麼東西讓它們產生了緊迫感,世界中的生物在什麼情況下才會那樣移動呢?

我腦中突然出現了答案:垂死掙扎的時候。

我不知道它們為什麼要湧出來,也許它們在追逐我,也許是這樣的。這時,我看到它們離開了窗戶,向我們移動了過來。

它們確實在追逐我。那些煙霧分散開來,從那幾個爭搶東西的黑人上方掠過,它們的顏色由漆黑色逐漸變淡,從我過去與那些煙霧交鋒時的情形來看,那不是它們即將發起攻擊時的顏色,而是它們要進行偽裝、與環境融為一體時才會出現的顏色。

令我奇怪的是——它們沒有離開那幾個黑人,而是緩緩分散在了那幾個黑人四周。

它們的目標是我,為什麼要將那幾個黑人包圍起來呢?

我看向那幾個黑人,準確的說是三個黑人,那些傢伙衣衫襤褸,身上沾着血跡,他們趴在地上,為了什麼東西相互揮舞着拳頭,即將大打出手,完全不知道那些煙霧已經將他們圍住了。

我望向那幾個黑人中間,發現他們在搶奪一個黑色的東西,該死的!是夏爾的手機,它是怎麼跑到這裏來的?

我回想着剛才在大樓里我頭上中彈后化為煙霧時的情景,那時查斯坦發現了我,她和我對視着,她一定看到我正在變成煙霧,甚至看到從我身體裏釋出的煙霧飄向了什麼地方,那時手機就在她手裏,而且她就站在窗戶旁邊,一定是她將手機扔出窗外的。

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我回憶着自己變成煙霧后所聽到那些聲音,那些劉婭的聲音:“環境狀態評估建立連接”、“環境狀態評估連接建立”。

連接建立?與什麼建立了連接呢?是亞力克嗎?我猜一定是這樣的。看起來我有一段時間與亞力克斷開了連接,然後又重新建立了連接,我只能猜測有一段時間從我身體裏釋出的煙霧與亞力克失去了聯繫。

我不知道人形體是怎樣變成煙霧的,但我知道這個過程一定是複雜的。就我看來,這其中涉及遺傳物質的轉換、大量數據運算、能量損耗以及數據保存等諸多方面。這個過程是無法由人形體自行完成的,與煙霧同化或者殺死目標生物體一樣,我認為這個過程顯然也需要在亞力克的雲計算與儲存能力的協助下才能完成。這是人形體轉換為煙霧的先決條件,也是我變成煙霧的先決條件。換句話說,我之所以能夠在中彈后變成煙霧,差不多已經說明我依舊能夠得到亞力克的支持,而這似乎與剛才那些煙霧向我發起攻擊相矛盾,那些煙霧意圖攻擊我就說明亞力克已經識破了我的身份,為什麼我卻又能得到亞力克的協助變成煙霧呢?

“你不該用那個東西的。”我想起了飛行員將槍抵在我腦後時說的話。

“你不該用那個東西的。”

那個東西?指的是什麼,槍?槍不可能讓那些煙霧識破我,見鬼!是那個棒狀物!就是那個東西讓我暴露了。

棒狀物發出的信號一定包含了位置信息,這就是我在大樓里遇到的第二群煙霧會對我避讓的原因,通過棒狀物發出的信號,它們能判斷出棒狀物持有者的位置。

在夏爾看來,持有那個棒狀物的白人已經死了,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棒狀物就是那兩個白人的。

亞洲女人從那兩個白人手裏拿走了棒狀物。

所以,當夏爾發現大樓里出現了棒狀物的信號,他便認為殺死那兩個白人的人就在大樓里,只不過拿着棒狀物的人不是那個亞洲女人,而是我。無論如何,憑藉這點夏爾便大體上確定了我的位置,這大概就是我拐入4樓南北走廊時被一團煙霧跟蹤的原因,之後我又用棒狀物對那團煙霧發射了信號,我的位置便完全暴露了。

飛行員是對的,我真的不該使用那個東西。

不管怎樣,查斯坦在看到我變成煙霧時,她就已經明白,我必須得到亞力克的協助才能活下來,如果忽略權限因素,我得到亞力克的協助還需要兩個要素:一夏爾的手機不被毀掉;二我必須在手機的信號範圍內。

這就是她將手機扔出窗外的原因,她希望我在變成煙霧、甚至在進一步由煙霧同化其他寄主時能夠得到亞力克協助。她希望我活着。也許她在做決定之前沒有思考太多,也許她已經思考並做出了決定——即便我在變成煙霧之後需要同化其他寄主,她也希望我能夠活下來。

這樣做是不道德的,查斯坦選擇無視為了讓我活下來而必須傷害其他人——也就是寄主,現在則是斑馬小子——的事實。

也許,她只是出於歉疚希望我能活下來,在她看來,先是劉婭放棄自己的生命拯救了他們,然後又是我。

我的腦袋再次傳來了劇痛,一樣的針刺感,彷彿有人在攪動我的腦子,我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問題,只有無盡的疼痛從我的顱腔里傳來。

我確信疼痛與撞擊沒什麼關係,這是一種技術缺陷,煙霧同化斑馬小子的時候出現了問題,斑馬小子?那個時候斑馬小子已經死了,他的腦袋都被子彈打出了窟窿,我不明白那些煙霧是怎麼想的,它們究竟是如何決策的,為什麼非得去同化一個已經腦死亡的胖小子?它們為什麼不幹脆將我的記憶與思維弄到一隻猴子的身體裏?

劇痛再次消失了,我的思維又變得清晰起來。

那些煙霧在同化斑馬小子的時候一定出了問題。而且,我剛才認為將我的思想放入斑馬小子的身體裏是自私的,不過現在想來,在將我弄到斑馬小子的身體裏之前,煙霧一定充分評估過斑馬小子的身體狀況。我猜測那時斑馬小子一定剛剛遭到槍擊,他的腦子死了,但心臟和身體的絕大部分組織還活着,因而煙霧認為將我弄到斑馬小子身體裏並沒有傷害斑馬小子,還符合各方的利益,在那些混賬煙霧看來,這確實是一種均衡了各方利益的決定:這樣做既能讓我以某種形式活下來,又能讓斑馬小子復活,還能讓斑馬小子的親人免去喪子之痛,噢,想得真他媽的周到啊,這應該就是“拯救模式”的含義。

去他媽的,它們完全應該乾脆利落地弄死我!

不管怎樣,我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劇痛傳來之前我所思考的問題上來。

4樓里的人現在是安全的。那部手機現在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超過了一百碼,電磁輻射強度按照半徑的平方衰減,那部手機沒有配備大範圍收發裝置,而且,它與4樓裏面的人所處的位置之間還存在混凝土遮擋物,我認為50碼是它的極限信號覆蓋範圍,這確實意味着4樓里的人是安全的。

除非這些煙霧移動到手機和4樓之間,為4樓里的人形體還有煙霧充當信號中轉載體,但它們顯然沒有那樣做。

也說明了那些煙霧為什麼急於從4樓里湧出來——它們即將脫離手機的信號覆蓋範圍,它們必須隨着手機的位置移動到大樓外面,否則它們便會因為失去亞力克的協助而喪失攻擊性。

我猜這些煙霧想要同化那三個黑人,讓那三個黑人變成人形體,那樣變成人形體的黑人便可以撿起手機,進入大樓,去接近4樓里的那些人,讓煙霧再次去獵殺他們。

查斯坦說過僅靠那個手機,煙霧無法快速同化目標,所以,這些煙霧很可能無法將那三個黑人都同化成人形體。

我擠出了男人和女人圍成的肉牆外面,向那三個搶奪手機的黑人跑去。

“卡卡,你做什麼去?噢,小調皮!”斑馬小子的母親跟在我身後追來。

“喂,把那個手機毀掉!”我向那三個黑人大聲喊道。

三個黑人根本不搭理我,我又朝他們大喊:“那手機上沾着病毒!而且還會爆炸!”

那三個黑人抬起腦袋,朝我不屑地罵了一句:“滾開!肥小子!”

以我現在的樣子發出警告顯然沒有說服力,不過,斑馬小子的身體非常壯實,如果我衝上前去,大概能將他們扔到一邊去。我正打算這樣做,但那些煙霧已經將三個黑人團團圍住了,他們消失在了漆黑的煙霧中。

我聽到了慘叫聲。

我站在原地瞪視着那團煙霧,這時我感覺自己的一隻胳膊被人抓住了,我回頭看到是斑馬小子的母親。和我一樣,她也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團煙霧,同時,她拉着我不住地後退着,嘴唇打着顫說道:“卡卡?親愛的?別犯傻!跟着媽媽走!後退!別讓那些鬼東西沾上我們!”

這時我聽到身旁響起了什麼聲音,我看到斑馬小子的父親拿着一個手機貼到了耳旁,不住點頭說道:“謝天謝地,我以為我們要死在這裏了。”

斑馬小子的父親放下手機,瞪着前方的煙霧悄聲對我們說:“接我們的人來了,”他抓住我的另一隻胳膊,“快!寶貝蛋!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煙霧散開了,其中的兩個黑人都倒在了地上,只有一個黑人抓着手機站了起來。

黑人沒有理會我們,而是向疾控中心大樓正門走去,那些煙霧簇擁在他四周,顏色逐漸變淡,隨他一起向大樓正門移動着。

空中響起了轟鳴聲。

我一邊隨着斑馬小子的父母後退,一邊環視四周。

蔚藍的天空中出現了兩架帶着迷彩花紋的武裝直升機,兩架飛機向疾控中心大樓徑直飛來。

這時從大樓裏面傳來了槍聲,我收回目光,發現向大樓走去的那個黑人已經應聲倒地,手機再次落在了地上,簇擁在他周圍的煙霧騷動起來,又變成了漆黑色。

與此同時,其中一架直升機的右側發出了火光,緊接着我便聽到了連續不斷的槍聲。直升機上的機槍朝着疾控中心大樓4層正南方的一扇窗戶連續不斷地射擊,那扇窗戶頓時土霧瀰漫,窗戶四周的混凝土被子彈射的四處亂飛。

直升機為什麼在朝疾控中心裏面的倖存者開槍?

我看着兩架直升機機身上的迷彩花紋,這些直升機隸屬於岡比亞軍方,隸屬於易迪思·普拉貝托·貝拉馬,易迪思?我差不多完全明白了。

我沒在大樓里看到易迪思和伯特倫,現在的情形至少已經解釋了易迪思幹什麼去了,他沒有叫來增援的人,卻叫來了殺死我們的人。

斑馬小子的母親發出了尖叫聲,嚇了我一大跳,我差點跳起來,等我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我看到那個被煙霧簇擁着的黑人再次站了起來。

查斯坦在做蠢事,她本該將手機毀掉的,事情本該在樓上就結束的,拖延到現在讓局勢越發棘手了。

我必須將那部手機奪過來毀掉。

趁着斑馬小子的父母都在吃驚的空檔,我掙脫了他們,向黑人和煙霧奔去。

我祈禱着,希望腦袋不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劇痛。

奔跑的過程中,我看到很多警車從疾控中心大樓南側開了過來。

這一幕看起來與今天早晨的情形十分相似,我想起了那時我與夏爾和飛行員在飛機扶梯前周旋,警車從西邊向我們直衝過來,那時劉婭還活着,而我需要做出選擇。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我可以做出另一種選擇,一種將會產生完全不同後果的選擇——我可以在4個女人從生活區出來之前與夏爾和飛行員同歸於盡。如果我沒有浪費時間去聽夏爾的那些廢話,而是去激怒夏爾,讓夏爾即刻朝我開槍,那樣當阿諾·卡萊爾和其他人形體押送着4個女人從生活區走出來時,便會發現警察已經守在了飛機周圍,那樣那些人形體便會與警察達成新的協議,後來發生的很多慘劇也將得以避免,劉婭會活着,飛機會停止發射信號,那些從園區北邊向警察瀰漫而去的煙霧也會失去攻擊性。

不過,那只是另一種可能性。

一種現在只能存在於我們腦海里的可能性。

我們總會去選擇那些對自己最有利的可能性,那時那種選擇讓我活了下來,然而,有些錯誤不應該被重演。

子彈撞擊在我四周的沙地里,沙子在空中翻飛,我周圍盪起了陣陣土霧。一些沙子濺落到我的眼睛裏,我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湧出了淚水。

我向那兩架直升機望去,一架直升機依舊在朝4樓的窗口開火,另一架直升機則在朝我射擊。

如果我這時被劇痛控制,我一定會變成直升機的活靶。

我身後傳來了斑馬小子父母的叫喊聲:“卡卡!你在做什麼?快回來,我們應該馬上離開這裏!”

“卡卡!寶貝蛋,聽你媽媽的話,我們必須遠離這些岡比亞瘋子!”

“請直升機方立刻停火!”大樓南邊的警察開始用擴音器喊話,“馬上向我們表明身份,並提供行動代號。重複通告:岡比亞警方G105、B201和C892分隊要求你們立刻停火,馬上提供身份信息和行動代號。我們需要確認此次開火屬於合法行動,否則我們將依據公共安全保護法第219條06款、第407條14款和國土安全法第798條全部款項令你們強行停火,所產生的後果……”

“這是由軍方秘密授權的打擊行動,”直升機回答道,“此處地點已被攜帶生化武器的恐怖分子佔據,我們正在依照國家安全法緊急防禦條款對該地點實施定點清除,請不要妨礙我們執法,感謝配合。”

直升機沒有停火,子彈猶如雨點一般源源不斷向我射來,為了躲避子彈,我以之字形路線狂奔着。

斑馬小子的母親在一旁嚎啕大哭,朝我大喊着:“卡卡!你做什麼去!臭小子!快給我回來!”

“我們的車來了,讓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斑馬小子的父親跺着腳朝我大喊。

大樓正前方僅剩的十幾個示威者尖叫着向各個方向閃躲奔逃,四周頓時變得空曠起來,只剩下了我和那個被煙霧圍繞着的黑人。

似乎只有一個方法能讓我頭頂上方的直升機停止射擊——那便是靠近那些煙霧和黑人,儘可能地靠近它們。

直升機上的機槍精度不高,如果持續開火,子彈可能射中我周圍兩三碼之內的任何東西,如果我離那個黑人和煙霧足夠近,直升機就只能停火了,除非直升機里有狙擊手,但那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有狙擊手,他們現在就應該殺死我了。

黑人朝大樓正門奔去。

我與黑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5碼。

黑人四周的煙霧再次由淡白色變成了漆黑色,它們從簇擁狀聚合起來,瀰漫到了黑人身後,擋在了我和黑人之間。

煙霧的正中央突然呈現出了很多乳白色的三角形形狀,看上去很像一張大大張開、長滿尖牙的嘴,整團煙霧不斷地由中心向外散開和合攏着,那些乳白色的三角形牙齒呈現出了張開和咬合的動作。它們在威嚇我。

我正要全力以赴向那些煙霧衝去,然而,它終於還是來了,陣痛再次席捲了我的腦袋,甚至席捲了我的全身,我向前一衝,一頭栽倒在沙地里。

“嘿!”斑馬小子的父親向我跑過來,並朝着天空大喊着:“你們別想傷害卡卡!別想傷害我兒子!”

“噢,道爾!卡卡!”斑馬小子的母親也在聲嘶力竭地大喊,“這裏的人都瘋了!”

我感覺一切都完了,那些煙霧會重獲攻擊性,它們會再次湧入大樓,進而殺死那些倖存者。

我想從沙地里站起來,但劇痛使我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我不停地站起來,又不停地摔倒,我發覺原本在周圍亂飛的子彈都不見了,隨着疼痛的退去,我聽到從大樓東邊傳來了連續不斷的槍聲。

我站了起來,並向大樓東邊看去,我看到樊芙正舉着槍站在大樓東邊的牆角里,她在不停地朝黑人射擊着。

離我不到三碼遠的黑人又一次倒在了地上,手機再次跌落在黑人腳下。那些變成嘴形的煙霧又一次分散開來,將黑人團團圍住了,煙霧的數量在減少,不過看上去依舊是漆黑一團。

子彈不再向我掃射,我馬上朝站在大樓東邊的樊芙大喊:“快躲開!小心子彈!”

子彈射在她周圍的混凝土地面上。

樊芙收起步槍,拔腿便向大樓正門奔去。她奔上大樓正門前的台階,準備進入旋轉門時,旋轉門開了,本雅明和幾個全副武裝的黑人舉着步槍從裏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查斯坦和其他的黑人,他們抬着一個擔架。

我從擔架上的人的衣服認出那是辛西婭,她看上去還活着。

一時間,本雅明和那幾個黑人都將槍口指向了樊芙,他們瞪着她看了一秒,然後移開槍口繼續向外走,他們警惕地環顧着四周,然後,他們舉槍對準了上空的直升機。

警方的擴音器又響了起來。

我扭頭看了一眼南邊,警車已經車門大開,一些警察扛着地對空導彈,對準了那兩架直升機。

趁着煙霧再次救活黑人的空檔,我衝上前去,從黑人腳下撿起了手機。

簇擁在黑人四周的煙霧突然向我瀰漫了過來。這時我感覺四周的空氣突然變得冰冷起來,向我瀰漫過來的煙霧紛紛落在了地上,變成了灰燼,緊接着,我看到查斯坦還有3個黑人出現在了我的對面,他們就站在剛才被煙霧擋住的地方,都背着液氮罐,舉着噴槍面朝著我。

槍聲停止了。

我伸出手,將手機遞給查斯坦,但查斯坦還沒有從我手裏接過手機,我便聽到了一聲槍響,手機在我手裏炸開了。

“謝謝,孩子!以後要記住不要隨便騎斑馬,那樣很危險。”說完本雅明便頭也不回地再次舉起了槍,和其他黑人一起,將槍口對準了空中的直升機。

“我們會記住以後再也不要來這種鬼地方!”斑馬小子的母親恨恨地瞪着本雅明,然後面色一改,以慈祥和藹的笑容對我說道:“我們的小寶貝,我們為你安排了一個奇迹復活晚會,會有一大堆人來參加,我們邀請了你的所有同學,哦,差點忘了,我們還邀請了你的女朋友,發生在你身上的奇迹已經在學校里傳開了,你的同學們都迫不及待想看……”

斑馬小子的父親也走了過來,對我說道:“快走!卡卡!我們的車到了,你老爸弄來了一輛保時捷跑車!比那輛帕薩特和破卡車要豪華一千倍,全金屬離子噴漆、專業級賽車引擎,上面還有真皮座椅呢,總之——”他突然扭頭,面容扭曲地瞪着疾控中心東邊的馬路咒罵道:“總之我希望那個朝我兒子開槍的亞洲婊子爛在地獄裏!”他扭頭拉住我的胳膊說:“讓我們走!”

我發現查斯坦一直在看我。

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撕破,全身都沾滿了血液,一側臉頰染成了紅色,這讓她顯得很恐怖。這時,她的嘴角微微動了動,我覺得她在朝我微笑,不過,或許那只是我的錯覺。

警察的擴音器又發出了聲響,不過我沒有心思仔細去聽。

我看向本雅明和那些舉着槍的黑人身後,看到樊芙正俯身在辛西婭的擔架旁邊。

查斯坦順着我的目光看向了辛西婭和樊芙,然後她又看向了我,這一次我幾乎確定無疑了——她在朝我微微點頭,她知道我是誰。

她一定看到從我身體裏釋出的煙霧飄出了窗外,飄到了中彈倒地的斑馬小子周圍。

她或許能告訴我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或許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斑馬小子,我期望她能告訴我。

我正要朝查斯坦開口,樊芙卻離開辛西婭向查斯坦走了過來。

樊芙瞟了一眼空中的直升機,然後壓低聲音問查斯坦:“簡呢?你們看到他了嗎?”

查斯坦將目光轉向了我,我們四目相對,她朝我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樊芙也看向了我。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我情不自禁地向樊芙開口了:“我……”

“簡先離開了,”查斯坦搶在我前面說道。

樊芙盯着查斯坦看了幾秒,臉上表情僵硬,然後她聲淚俱下,她俯身向前,撲倒了查斯坦懷裏。

我吃驚地瞪着查斯坦,她卻輕撫着樊芙的後背,看着我繼續說道:“夏爾死了,但易迪思和伯特倫都還活着。簡是對的——易迪思和伯特倫都背叛了我們。他們接下來一定會將一切都推給簡,美國和亞力克都不會放過簡的,”說到這裏查斯坦提高了聲音,“簡先離開或許是件好事,那樣他就不用經歷即將發生的一切了。”

我寧願經歷即將發生的一切也不願變成斑馬小子!不願成為一個陌生家庭的一份子。

樊芙啜泣不止,雖然我不是站在她對面,但我此刻還是能夠看到淚水從她的臉上撲簌簌落了下來。

“夏爾雖然死了,”查斯坦注視着我,她以低沉的聲音繼續說著,“但他卻還有可能會活過來。我相信亞力克正在一刻不停地研究和改進那種技術,一旦技術成熟,他們一定會讓夏爾復活。如果我們在那之前無法阻止他們,夏爾和亞力克很可能就會依靠那種技術控制一切。”說到這裏查斯坦再次停頓了,她輕拍着樊芙後背,加重語氣、拖長聲調面朝著我說道:“不管我們承受着怎麼樣的傷痛,失去了什麼,我們都必須振作起來,就像劉婭和簡一樣,想辦法去阻止他們,畢竟,那是屬於我們的一切。”

“為什麼?”樊芙泣不成聲地說,“他失去了劉婭,失去了一切,為什麼現在我又得失去他!”

我想告訴樊芙我就在這裏,告訴她她並沒有失去我,但查斯坦再次用眼神制止了我。

“這對他來說很不公平,”查斯坦說,“但我們應該往好的方面想:簡和劉婭自己的家庭支離破碎了,但他們兩人卻成就了其他的家庭。”

說到“成就”一詞時,查斯坦加重了語氣。

“我不明白,”樊芙哭得越發傷心了,“他和劉婭為別人付出了那麼多,為什麼不能活下來?我應該為他做些什麼的,我虧欠了他和劉婭那麼多,也許離開的人應該換成我,我希望是這樣。”

“是的,我們不能虧欠別人太多,”查斯坦看着我說,“不是嗎?”她的目光在我和我身後的斑馬小子的父母之間移動着,我知道她說這話的意思。

“成就其他的家庭”?“虧欠別人”?

查斯坦的話使我十分惱火,她不顧我的感受就擅自為我做出了決定,還故意用一大串高尚的字眼將我塑造成了一個已經死亡的英雄,讓我無法向樊芙表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我認為她這樣做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給我免去煩惱,還是為了救贖她自己,救贖她將夏爾的手機扔出窗外、致使我的意識佔據了斑馬小子身體的行為,查斯坦並不知道那時斑馬小子已經死了,我猜這使她自己產生了一種無法釋懷的負罪感。

我並不想成為斑馬小子一家中的一份子,我原本打算死掉,而不是活在這個胖得像一個用脂肪揉成的圓球的身體裏,再經歷一次一個長着嬰兒肥的胖小子所必須經歷的悲慘的青春期,而且,我還要跟兩個讓我感到厭惡的人一起生活。

我並不虧欠斑馬小子的父母什麼,他們的兒子原本已經死了,現在我活在他們兒子的身體裏,讓他們那愚蠢到騎着斑馬染上傳染病的兒子又活了過來,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這對他們來說都是一種恩賜。

在這個過程中我得到了什麼呢?哦,讓我想想……我得到了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我還得到了十分愉悅、每隔幾分鐘便會再來一次的陣發性頭痛,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徹頭徹尾倒霉事情,我寧願面對美國和亞力克的詰難和追殺也不想成為斑馬小子,成為這個該死的美國家庭的一份子。

不過,我根本沒得選擇,不是嗎?

“卡卡,該走了,”斑馬小子的母親將大圓臉湊到我跟前說,“跑車是按小時收費的,而且,飛機還在等着我們呢!”她和斑馬小子的父親一左一右扛起我的胳膊就要走。

我實在無法想像與這兩個土豆人一起生活的情景。實際上,我是有選擇的,我並不是必須得按照查斯坦所說的去做,我已經換裝了一個讓自己感到厭惡的身體,不想再換裝一大堆讓自己感到厭惡的親人,我馬上對樊芙大喊:“我是簡,我是你哥!”

“卡卡!你到底在說什麼呀?”斑馬小子的母親尖叫道。

“卡卡的腦袋還處在恢復期,”斑馬小子的父親說,“他有權利胡說!”

樊芙已經朝我轉過身來,我不敢去看她。我已經後悔說出來了,不是因為我現在醜陋的容貌,而是因為我不願讓她以為我是個膽小鬼。

查斯坦不再看我,她瞪着地面,神情有些失望。

四周的黑人和本雅明都齊刷刷地瞪着我。

我正要向樊芙看去,卻發現一個槍托狀的東西朝我迎面擊來。

我的兩臂都被斑馬小子的父母攥着,我無法閃躲。

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我在模糊中聽到斑馬小子的父母在不停地咒罵著,我只聽到自己說了一個字便失去了知覺。

“遺囑。”

(《餘暉》第一部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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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暉第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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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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