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安達瑞亞之歌
“什麼?”
“守護的封印,湖光之柩,在我靈魂里,去打開它。”卡芮絲斷斷續續地說道。
伊恩不可思議地盯着卡芮絲,不確定自己是否理解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半精靈的手逐漸失力,荒野巫師呼喚出體內荒靈,源力組成的蛇影從伊恩臂間伸出,向卡芮絲頸間咬下。
通過荒靈的連接,伊恩的意識進入到卡芮絲的靈魂世界。
周圍是一片無際的湖面。
伊恩站在湖上,腳下泛起輕柔的漣漪,黑蛇從懷間鑽出,好奇地打量眼前的一切,目前它只有在靈魂世界中才能顯露實體。
伊恩憑着直覺在湖面上四處尋走,每踏一步,腳下的湖面便在漣漪中倒映出一段卡芮絲的記憶,如她所說,甜湖鎮的人民就是她的一切。
但顯而易見的是,作為一個半精靈,卡芮絲的記憶太久遠了。
她的記憶綿延至遙遠的上古,那時,夜海諸城還未興起,夜鬼也未泛濫成災,聚集到甜湖的人們在湖畔建立了一個小聚落。
人們靠着甜湖一帶的物產,在這裏生息繁衍,聚落逐漸發展成村莊,直到三百年前,惡獸夜鬼宛如枯潮般自大陸西進,將甜湖邊的村莊摧毀殆盡。那之後,夜海五大公國相繼成立,開始了綿延百年的夜海之爭。
夜海諸城在那以後受戰亂與鬼獸的連連迫害,人民一度陷入絕望,直至五十年前,聖月家族一統夜海,並在立國十年後展開抵禦夜鬼的聖月之幕,人民又漸漸回到這片土地,造就了如今的甜湖鎮。
這次,她不想再失去他們了。
甜湖人民的信仰造就了她,這一次,她想和他們共同生活,真正地去守護甜湖鎮上的人民。
小鎮的第一屆“甜湖節”上,人們在第二街道的廣場豎起湖之女神的雕像,當晚,《安達瑞亞之歌》在廣場上久久傳唱。也就在這一晚,卡芮絲誕生了。
開始時,鎮民們接受不了這個混血的生命,甚至一度排斥她,當她釋放湖光之怒殺死強盜時,鎮民更是拿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她。
希望就要破滅時,她遇見了克麗絲,災厄女巫一眼看穿她的偽裝。
“偉大或是平凡,你必須在兩者之間作出選擇。作為一個新神,你的願望還真是獨特。”
很快,她作出選擇。災厄女巫為她定製了一具“湖光之柩”,徹底封印她的神格,讓她得以成為一個普通的半精靈。
此後,克麗絲與她立下誓約:甜湖鎮永遠都留有災厄女巫的一席之地,相應地,女巫也會在需要的時候為甜湖鎮提供幫助。
從此,她堅持不懈的真摯獲得了鎮民的認可,成為了受人尊重的治安隊長。
“卡芮絲,湖之女神,安達瑞亞。”伊恩在湖面上喃喃自語,於此同時,一具水晶棺從伊恩面前的湖面下升起,裏面躺着另一個卡芮絲。
“如果可以,真不希望叫你起來。”伊恩輕聲說著,雙手撫上水晶棺柩。
伊恩睜開雙眼,荒靈虛影收回體內,面前卡芮絲如同睡着一般閉着眼睛。
忽然之間,卡芮絲的身體漂浮而起,雙眼射出耀眼輝光。
卡芮絲的金色捲髮舒展成瀑布般的銀絲,半紡錘形的耳尖持續伸長,長達精靈的兩倍,精緻的面容稍稍變化,透露出純粹的神聖。她胸前的血洞逐漸癒合,遊俠裝無聲褪下,潔白的肌膚散發光輝,體外浮上一層銀藍色的薄紗。
當卡芮絲睜開雙眼,她已變成安達瑞亞。
“伊恩。”安達瑞亞喚着荒野巫師。
“該死,我想上你。”伊恩忍不住說道。
荒野巫師很快被一道神力推飛。
安達瑞亞迅速掩去臉上的紅暈,回歸到神聖的狀態,原本準備好的謝語頓時煙消雲散。
“你這是在瀆神。”湖之女神的指責聽起來更像抱怨。
“荒野巫師一向如此,何況我還沒有適應。”伊恩從地上爬起來道,“比起這個,你不趕緊先守護你的鎮子嗎?安達瑞亞女士。”
安達瑞亞神情驀然肅穆,她微微點頭,身形迅速升入夜空,輕紗飄揚之間,不遠處的甜湖開始亮起斑駁藍光,湖中之水一道道升入空中,劃過弧形軌跡匯聚到安達瑞亞面前。
倖存者們的目光被這幕奇景所吸引,很快,圖書館內就有人高喊起湖之女神的名諱。
安達瑞亞的神識掃過整座甜湖鎮,張開雙手,面前的水渦飈射出數十條細銳水箭,煙火般灑向各條街道。
鎮內四處獵食着的夜鬼幾乎同時被一道水箭刺穿心臟,哀嚎着倒在驚恐的鎮民面前。
安達瑞亞控制着剩餘的湖水,在其中注入大量神力,拋向高空,水渦在甜湖鎮上方平滑鋪展,形成一層淺藍色的保護罩,護住了甜湖鎮裏裡外外的每一處角落。
用祈令咒法治癒好蓮娜,伊恩耳邊傳來一陣激動的叫喊,不光是圖書館中的人,連遠在甜湖邊上的鎮民們都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
得救了!在這個彷彿沒有盡頭的黑夜,他們受到湖之女神的庇護,得救了!
人們激動流涕,或是相抱痛哭,無論如何,他們活了下來。
安達瑞亞飄落至伊恩面前,圖書館內湧出的鎮民立即朝她跪拜行禮。
安達瑞亞揮手扶起鎮民,示意讓他們暫時安靜,她還有些事情要交代給年輕的荒野巫師。
“漫長的一夜,嗯?”伊恩朝女神微笑道,“說真的,我現在只想回火坑邊吃一頓,然後好好睡上一覺。”
安達瑞亞感覺鼻頭有些發酸,他明明知道那樣的生活已經回不去了。
“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安達瑞亞問道,“去尋找克麗絲的消息?”
伊恩點頭。
“你有線索嗎?”
伊恩看向腰間的荒野之刃,“試煉最後,我看到一點畫面,一隻巨鷹飛離王都,我想那是克麗絲。”
“這會和聖月崩潰有關嗎?”安達瑞亞不難想到伊恩的擔憂。
“這正是我要去查明的。”伊恩堅定道,“肯定有不少人巴不得老巫婆被處刑呢,我至少不能坐視不管。”
“過來,伊恩。”安達瑞亞朝荒野巫師溫柔地招了招手,雙手在接近時握住了伊恩的手心。
“注意,這麼多人看着呢。”伊恩湊近女神耳邊說道,自從卡芮絲變回女神之後,伊恩就特別想戲弄她。
“閉嘴,收下這個。”安達瑞亞說著,雙手之間發出一道湛藍色的光亮,伊恩感到一股由神格包裹的記憶流入靈魂。
神之秘技:湖光。
“當初克麗絲拒絕收下,說等她培養出一個正式的荒野巫師,送給他。”安達瑞亞說道。
“你確定我會用得上?”
“關鍵時刻它能救你的命。”
伊恩半信半疑地收回手掌,可當他回過頭,卻發現鎮民像看待君權神授的神子一般看着自己。這時,透過人群的縫隙,伊恩看見一具凄慘的軀體。
“啊,還有這個大麻煩。”伊恩迅速沖開人群,來到一動不動的聖決騎士旁邊。
安達瑞亞跟着伊恩來到安身旁,雙眼流露出深深的無力,“她失血太多了,靈魂已有一半跨入了河流。”
伊恩頭疼地看着女騎士,他在進行試煉之前向她保證,只要可能,他一定會治癒她。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伊恩的目光到處尋視,直到他瞥見被自己扯斷的惡魔殘肢。
稍晚一些時候,伊恩從女巫的小屋中走了出來,將可能用到的物品打包帶走。門外站着安達瑞亞與一眾鎮民。
“蓮娜還在睡嗎?”伊恩向老牧場主詢問道。
“沒錯,托您的福。”老父親感激地說道。
“別這樣麥克,醒來之後告訴她,我趁她昏迷的時候吻了她。”
“你就這麼戲弄那女孩?”安達瑞亞冷冷盯着伊恩。
“我只是想讓她知道事實。”伊恩聳了聳肩,“你呢?又要回到湖裏去了?”
“在這場災難結束之前是這樣。放心,你有機會和治安隊長見面的。”安達瑞亞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伊恩輕笑不止,黑色的氣流中,他化為一隻雄健的隼鷹,於夜空中高飛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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