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碗麵條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坐在床上的徐佳茜看着已經模糊不清的窗外發獃，而床頭的桌上則放着一份已經涼了的飯菜。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徐佳茜許多年來第一次的多愁善感起來。

望着那片漆黑，她忘了有多久沒有好好的坐着寫下自己的心情了。忘了有多久沒有休閑的吃着自己做的飯菜了。忘了有多久沒有淡定的看着喜怒哀樂的電影了。

時間，因接受了爺爺的任務，覺得渡日如年，每過一秒，都倍感煎熬。因為是長女，所以無法向任何人訴說現在的自己有多累，也無法向任何人訴說現在的自己有多苦。自從回國后，先期的準備工作便佔有了自己所有的時間。情報的搜索，人脈的走動，各種各樣的忙碌幾乎讓自己崩潰，好像永遠有忙不完的事要做，永遠有待解決的問題出現。

身邊的人離得很近，卻總是感覺很遙遠。因為無法與他們說出心裏的話，無法望着他們的眼睛說，我很累。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堅強，我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冷漠。妹妹說她會自力更生，所以她現在很幸福。媽媽告訴我，爸爸現在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呢，為什麼我不是生在一個平凡的人家呢？大學時所有在我面前帶着傷痕一路走過的人，現在回過身來教會我如何成長。所有在我勸慰中抵達幸福的人，現在轉過頭來對我說希望我能幸福。所有被時光治癒的傷，長長短短，總有終結，而我卻一直在路上。

很累，身心都疲累。所有的溫柔，所有的溫度埋沒在這個蕭條的深秋里，拾不起一絲一毫來。原來許多事，不是無視就可以忽略掉的，那些存在的真實，每時每刻都在硬生生的提醒着我去接受，我不能逃走，不能怠慢，只能看着一切坦露在面前的事實學會慢慢承擔。

一個人的深秋里，骨子裏開始散發出冰冷的溫度，而他，已不會站在附近的望着我了，曾經的不離棄不走遠，卻因為一個小小的曲折所改變。自己眼角潮濕，卻沒有淚掉下來。他已經離我很遙遠了，也許我們終此一生都無法跨越的距離。如果那時的他不是轉輾流離的逃避，也許自己會不離不棄的跟隨。可是，可是那些所謂的山盟海誓，卻是如此的經不起考驗。

親愛的奶奶，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在天的那一邊關注着我。我知道我很失敗，我知道我很不孝，我知道我虧欠您一個心愿。我知道我很自私。其實我是太愛自己了，所以才沒辦法讓自己委曲求全。我知道，即使全世界人離棄我，全世界人與我為敵，你一直一直會在我身邊，守護我，疼愛我。我知道的，所以，我可以堅強，我可以努力，我可以勇敢，相信我，奶奶，請您相信我奶奶。

李子軒在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回到了病房，推開門的瞬間他看見了徐佳茜那令男人憐惜的脆弱表情。凌亂的秀髮，陰鬱的眼神，還有那朦朧的大眼裏打轉的淚花，前傾的身體緊緊的貼在雙手環抱弓起的雙腿上。這還是那個曾經是如此高雅，自信的女人嗎？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着，一個站在門口，一個坐在床上。許久之後，徐佳茜移開了自己的眼神，看向李子軒推在手上的輪椅柔聲的問道：“為什麼推着它？”

聞言李子軒看了一眼自己推着的輪椅，然後摸了摸鼻樑，把門關好后看向徐佳茜故作輕鬆的說道：“還不是為了某個喜歡咬人的傢伙，聽說她的腳踝腫了，所以我就買了一個輪椅回來了。”

聞言徐佳茜抬起頭斜視着李子軒問道：“醫院裏借的，一個吝嗇無比的傢伙會給我買東西嗎？一點也不好笑！”

李子軒看了一眼桌上一口未動的飯菜說道：“是啊，如果不是某人喜歡挑剔的話，我倒是真的想借一個了，那樣倒是省下了三百塊。”說完李子軒推着輪椅走了過來，然後把一張發票放在了徐佳茜床邊接著說道：“不是免費的，回去了你可要報銷的。”

“你真的跑去幫我買輪椅了嗎？”徐佳茜低着頭直直的看着那張發票低聲的問道。

“不是，我去存錢順便看見了就給你買回來了，所以你別忘了給我報銷。”李子軒收起發票，又看了看一旁的飯菜，突然把右手伸進了徐佳茜弓起的腿彎處，左手攬住她的後背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啊！混蛋！你，你要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被李子軒突然抱起來的徐佳茜驚嚇后掙紮起來。

“別動，我現在可沒有多大的力氣，萬一把你摔在地上毀了容你可不要怪我！”李子軒瞪了一眼在自己懷裏亂動的徐佳茜說道，然後把她放坐輪椅上向病房外推去。

“你要幹什麼，要帶我去哪？”徐佳茜雙手抓着輪椅兩邊的扶手，半扭着身體向李子軒質問道。

看着徐佳茜有些憤怒瞪起的雙眼，李子軒停了下來與其對視道：“怎麼，害怕了嗎？怕我會對你怎麼樣，是嗎？”

“你！我，我為什麼要怕，我，我只是想知道你要帶我幹什麼去，難道你還敢把我賣了不成。”徐佳茜眼神有些閃躲的說道。

“那好，現在起不要再問任何問題。”說完李子軒再次的推動了輪椅。

徐佳茜看了李子軒一眼，然後有些猶豫的回過了頭，她想他到底要帶自己去幹什麼呢？就這樣的跟他去嗎？去一個福禍未知的地方？我該怎麼辦，真的就這樣的任他擺佈嗎？算了，由他，我真的好累了，我再也不要去想那些未知的事情了。任他把我帶到何處，至少這樣我還會有一個見奶奶的借口。想到這徐佳茜的心中突然放開了，這一刻的她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包袱，或者說現在的她選擇了自己從來未曾想過的逃避。她在心裏偷偷的對自己說，就這一次，一次就好。

出了門李子軒將徐佳茜向電梯口推去，兩人同時的露面讓他們很快的就成了人們的焦點。短短的一段距離讓徐佳茜覺得很不適應，她覺得自己這樣就像是動物園裏的動物一樣，而過往的醫護人員與熟知他們的病人或是家屬則是動物園裏的遊客。

“快點走，我不想成為別人飯後的話題。”徐佳茜坐在輪椅上小聲的說道。

聞言李子軒沒有說話，但是腳下卻加快了速度。這時那個一直照顧徐佳茜的小護士快步的追上來喊道：“姐姐，姐姐。”小護士快步的追上后拍着自己的胸脯喘着粗氣接着道：“姐姐，你們這是要出院嗎？王主任說你們要是出院的話，最好再讓他給你檢查一下。咦，你買到了，呵呵，我就說嘛醫院外隔兩條街那邊就有賣的，你只要去找一定會找到的。”

“咳，咳，那個我們先出去一會，一會就回來。”李子軒突然咳嗽兩聲對着小護士眨眨眼。

“嗯，哦，知道了，呵呵。”小護士看着李子軒的表情醒悟的點點頭。

徐佳茜看見小護士的表情，及小護士說話時李子軒不自然的咳嗽聲，心裏剛剛一直充滿的惆悵，突然消失了許多。於是她抬起頭扭身看向李子軒，見後者避開了自己的眼神，徐佳茜便底下了頭，然後輕輕的撫摸起輪椅的把手，慢慢的她輕輕的抿起了嘴角，淡淡的笑容使她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動人。

來到大廳后，徐佳茜看着李子軒的傑作笑了笑道：“嗯，可以媲美荷里活的片場了，手筆還蠻大的。只是我的車哪去了呢？”

“有人拖走去修了，費用不用你管。”李子軒看了一眼被自己打出裂紋的窗口，快步的推着徐佳茜走了出去。

出了醫院大門兩人一路向東走去，橘黃色的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長之後又變短。坐在輪椅上的徐佳茜看着路邊挽手散步的情侶，還有相互攙扶的老人，心中湧出了一種羨慕之情。抬起頭看着天上的彎月，才發覺自己從來都不曾這樣的走在路上，家居服，拖鞋，毫無裝扮的素顏。

“你冷嗎？”李子軒打破了沉默問道。

“還好，有些凍腳。”徐佳茜回答。

“嗯，快到了。”李子軒說了一句便在沒有說話了。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了一家蘭州抻麵館，也許是到了吃飯的時間，裏面的人很多。嘈雜的環境讓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的徐佳茜感到很新奇，左顧右盼的她引來了許多年輕男子的注意。

環視了一圈，兩人在最裏面一個靠窗口的位子坐了下來。之後李子軒點了兩份加厚的牛肉麵，又點了四個滷蛋和半斤燒賣。

“你很餓嗎？”徐佳茜在服務員走後微微的探身問道。

“嗯，還好。”李子軒回答了一句，起身去夾了一碟小菜。

沒多久服務員便把李子軒點的東西一樣一樣的端了上來。可是看着服務員又油又黑的手，徐佳茜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本來拿起的筷子又放回了桌上。

李子軒看了一眼徐佳茜，自顧的扒着滷蛋的外皮。扒了兩個之後放到了自己的那碗麵條里，之後夾起了一個燒賣整個放進嘴裏，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咽下后喝了一口麵湯，便發出呼呼的聲音吃起了麵條。

看着李子軒狼吞虎咽的樣子，還有他發出的那種呼呼聲，徐佳茜的肚子開始叫了起來。可是一想到服務員的手，她又忍住了拿起筷子的念頭。

不一會李子軒便吃完了自己那碗麵條，抬起頭看了徐佳茜一眼又看了看徐佳茜面前的麵條，伸過手端到自己的眼前說道：“你知道一天結束之後，明天等待你的是什麼嗎？”

徐佳茜搖頭，看着李子軒等着他說下去。

“是昨天的一切又從新的開始。所以人有些時候會感到心煩，也會感到疲憊，但是不管是心煩還是疲憊，一覺醒來你還是要從新的去面對。既然明天還是要面對苦惱，那麼又何必讓苦惱來妨礙今天的心情呢？理由明天去想，反正今天已經無法挽回了，不是嗎？”說完李子軒拿起筷子又吃起了屬於徐佳茜的那碗麵條。

“是啊，所有的煩惱明天依然要面對。”徐佳茜輕輕的說了一句，然後看着李子軒吃面的樣子，突然拿起了筷子並把李子軒正吃着的麵條給搶了回來，之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看着徐佳茜的樣子，李子軒露出了笑容，然後把還夾筷子上的麵條放到了嘴裏。之後他拿起了另外的兩個滷蛋，扒掉皮後放進了徐佳茜的碗裏。

看着碗裏突然出現的滷蛋，徐佳茜咬着麵條向李子軒看去，見他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手上拿着最後的一個滷蛋。“呼嚕嚕！”徐佳茜把麵條吸到嘴裏，一邊咀嚼一邊蠻橫的問道：“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吃面嗎？”

聞言李子軒收回眼神，專註的扒起了滷蛋的皮。見狀徐佳茜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嘴裏咀嚼着麵條。但是看着李子軒專註的樣子，徐佳茜又有些恍惚起來。忽然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充滿了魔力，並且正在慢慢的對自己的心施展着魔法。

“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扒滷蛋皮嗎？”李子軒突然抬起頭把手中的滷蛋放進了徐佳茜的碗中說道：“吃不吃，不吃給我端回來！”

聞言，徐佳茜雙手一下子抱住了面腕，然後瞪了李子軒一眼再次的吃了起來。當她夾起那顆滷蛋的時候，嘴角露出了一絲開心的笑容，狠狠的咬下了一口后，偷偷的提起頭向李子軒看去。見他也在看着自己，又快速的低下頭，然後又把剩下的半個滷蛋塞進了嘴裏。一邊咀嚼，一邊偷偷的開心。

這一刻她才發覺，原來面前的這個男人除了會欺負自己和氣自己之外，有時候還蠻可愛的。比如他專註的樣子，還有他細心的時候。

“吃飽了？”李子軒單手托着自己的下顎問道。

“嗯，飽了！”徐佳茜的臉上洋溢着笑容說道。

“喏。”李子軒伸出另外一隻手，指着自己的嘴邊看向徐佳茜。等她用紙巾擦掉了嘴邊的蛋黃時，開口說道：“吃飽了就算賬，這頓你請。”

聞言剛剛還一臉笑容徐佳茜突然把手中的紙巾向李子軒丟去道：“李子軒，你這個混蛋！我沒錢！”

“嗯，那就和輪椅一起報銷。”李子軒躲過了徐佳茜丟來的紙巾，挑了挑眉毛一臉壞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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