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05章：木人與簪
林舒陽對於自己小妾被那三個狗腿子糟蹋一事，其實並不放在心上。此時這番作態，似乎也是故意而為之，就在眾人搖頭晃腦的散去之後，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點微小的幅度。
“看來真如他所說，徐觀是一位修士，不知道身後是何方高人？”轉頭看向林徐私塾緊關的大門，猜測道：“莫非是那兩位夫子不成？”
林舒陽敲響了私塾的大門，還是李歸開的門，開門后看見是林舒陽，李歸也稍微有些驚訝。
“舒陽見過李夫子。”
“不知你來這裏是為何事？”
林舒陽抬起頭，視線往門內瞥了瞥，李歸悄然擋住，繼續凝視着他。
“噢，學生是來找陸夫子問一些問題的。”
李歸搖了搖頭道：“陸夫子他已經仙逝了。”說完，隨即退後一步，把私塾的大門緩緩關上，剩下林舒陽一人在門口愣了許久。
林舒陽只好回到自己家中，來到後院，與一位站在陰影中看不清面容的傢伙交談起來。
“你說的果然沒錯，他的確成為了修士，不然不會使出那詭異的春雷劍割了我那三個下人的根。”
陰影中的傢伙輕笑一聲，緩步走了出來，終於能夠看清面容，原來他正是從徐家離開不久的宮中大人，高偉。
高偉毫不顧忌的坐在後院中央的石桌前，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喝了起來，一口茶水下去，緩緩說道：“要知道皇朝培養修士是何等艱難，十個中能夠有一個都算是辛運，可偏偏這小小的陽高縣，出現了一位無師自學成才的少年，你說，他應不應該被惦記？”
林舒陽惡狠狠的說道：“他就應該去死！”
高偉眼中飄過一絲輕蔑的神情，想到心中的計劃，瞬間又變得和顏悅色起來，不過他那張臉再怎麼溫柔，也覺得有一股陰柔的氣息。
“可是這十六年來，他幾乎是李夫子和陸夫子最喜歡的學生，會不會是李夫子或者陸夫子教的？”林舒陽猜想徐觀成為修士的一切可能。
“李歸？算了吧，他自己的實力還算可以，但真正說教別人修行，他沒有那個本事，倒是陸寧還有一絲絲可能，但是這絲可能在他來陽高縣之前就已經被國師戚工良給抹殺掉了。”說到這裏，高偉問道：“我讓你去問的事情問了吧？陸寧是不是死了？”
林舒陽稍感驚訝，這高偉怎麼料事如神？
高偉繼續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說道：“陸寧在皇朝文學院中的地位不低，就算是他離開宮中，依舊擁有很大的影響力，而國師戚工良對他也不放心，去其他地方也好，偏偏來到了陽高縣，自然要做一些規避，所以在他身上下了某種禁令，只要陸寧有談論起修行、或者施展自身實力的做法，那麼他就會死，那天他為了震住大周的胥文石、大齊的老道士不得不出手，故而死期也就到了，只是讓我驚訝的事情是他的學生李歸，竟然也是一位隱藏極深的傢伙，不僅能夠和老道士李清風相抗，還能讓李清風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徐觀殺死。看來都是一些心思活泛之輩。這件事情，我回去還要向聖上好生說說。”
林舒陽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鬱，看着高偉，問道：“你之前說過你會帶我進宮中讓我修行的。我現在答應了！”
高偉轉過頭冷哼一聲，絲毫不給面子的對他說道：“你以為就憑你，擁有拒絕的資本嗎？”
林舒陽臉色瞬間不好看，高偉卻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我現在需要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林舒陽不知道的是高偉心中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不過這一棒一棗的手段，高偉施展的倒是爐火純青了。
“謝謝高大人。”
高偉離開林家后徑直走到了縣衙門，叫縣令派人去給徐家送一封信，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就是自己會住在陽高客棧中靜候消息。
而此時的徐觀剛剛回到家中，找到小時候曾經在私塾中背誦過的啟蒙書籍《生而為人》，把書拿到了後堂放置靈位牌的香案上，隨後為他點燃了三支香。
此時一位佝僂身影走了出來。
“陸夫子，去了？”
徐觀轉身看着他，連忙過去扶他坐下，問道：“爺爺，你怎麼會知道？”
老人拍了拍徐觀的手，感嘆道：“小時候你去私塾念書的時候，陸夫子是你的主導老師，李歸還不算，如今你把書放在那裏，代表的什麼就不言而喻了。來，扶我起來，我也去給夫子上三柱香，感謝他教了我孫子很多道理。”
徐觀默默的扶着自己爺爺，上完香之後老人要求去看看發芽的桃樹，於是徐觀把他帶到了自己的院子中，院子中侍女小青正在熬自己的葯，傳出一陣陣葯香。
見到老人，小青立馬行了一禮，老人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關心問道：“你體內的寒毒好些了沒？”
小青為了哄老人開心，狠狠的點頭，紮成馬尾的辮子也誇張的甩了甩。
老人坐下之後靜靜看着那桃樹，許久，他說道：“你大娘最喜歡桃花，所以在她進徐家大門的時候，你爹特意在這裏種了一棵老桃樹，可是沒成家兩年就病故了，她臨死時還說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為徐家留下一子一女，即便死了也無臉在地下面見徐家先祖。”
老人說完這話的時候，眼中已經流出兩行濁淚，徐觀從懷中拿出一張潔白手絹為老人擦乾臉上的眼淚，老人捏着徐觀的手就沒有鬆開。
“不知我徐家造了什麼孽啊，你娘進入徐家的時候，你爹因為你大娘的關係，只給了她一個妾的名分。這一點，你千萬不要怪你爹。”
徐觀點了點頭安慰道：“我不怪我爹，名分這種事情並不重要。”
“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徐家世代沒有出一個惡人，行善積德的事情沒有少做，怎麼你娘在生出你后又去了啊！老天爺就是這麼沒有眼的！？”
老人在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因為激動變得紅潤，氣息也變得紊亂起來，胸口高低起伏着，已然有了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徐觀連忙為老人撫順胸口，安慰道：“爺爺，不要激動。”
在徐觀的安慰下，老人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可是沒過一會兒就掩面哭道：“之前你爹找我時說一個叫高偉的宮中大人找上門來，說你奶奶被他們控制了。讓你去京城。孫子，你聽爺爺的勸，京城去不得，那裏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
“可是奶奶怎麼辦？”
徐觀的反問讓老人怔住了，少年只好挪開他的手再次為他擦乾淨眼淚，說道：“爺爺，我知道您是擔心我在京城出什麼問題。但是即便如此，京城我還是要去，因為她是我奶奶，我不能放任奶奶因為我而出現什麼變故。就算京城是龍潭虎穴，你孫子我也要去闖一闖。”
“怎麼闖？你才十六歲，你怎麼去闖？”
徐觀蹲在老人的身前，微微一笑，說道：“我憑本心去闖，憑手中的劍去闖。陸夫子說過，生而為人，萬事歸心。這件事情，是我生而為人必須要去做的。能用嘴講道理，我就用嘴和他們講道理。嘴講不清楚道理的傢伙，我就用劍給他們講道理。”
徐觀說完，並沒有什麼動作，放在石桌上的春雷劍就激射而出，飛過老桃樹的樹枝，從上面砍下一截樹枝，劍影揮舞間，空中落下一個木頭人，徐觀站起身來指着那個木頭人，木頭人就飄到老人的懷中。
“爺爺，這個木頭人和我像不像？”
老人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低頭看着手中的木頭人，佈滿皺紋的手摸着木頭人的臉頰，重複說道：“像，太像了。”
徐觀又蹲下雙手抱着老人的雙手，笑着說道：“爺爺，我去京城之後，就讓這個不會說不會笑的木頭孫子陪着您。您不許打他罵他噢。”
老人破涕為笑，騰出手來摸了摸徐觀的腦袋，“我的孫子長大了，成為一位小小男子漢咯。”
徐觀感受着老人手中的溫度，視線卻瞥着遠方的天空。
他此時心中有這樣一個想法，爺爺說老天沒有眼，如果以後知道老天爺有眼睛的話，他就要去找老天講講道理，為何有眼還這麼對他大娘和他娘？
徐觀的院子外，徐軍靜靜的站在門口，看着那一幕，臉上也浮現出了開心的笑容。從小到大，徐觀就沒有讓他失望過。他走進院子中，來到老人身邊，恭敬的叫了一聲爹。
老人看着他點了點頭。
“爹，既然他要去京城，你是不是也應該說說曾經的往事了？”
老人聽到這話，倒也沒有覺得意外，而是坦然的拍了拍自己額頭：“被孫子感動的一塌糊塗，差點忘了正事。”
徐觀緩緩站起身來，站在一旁靜靜聽着。
“孫子，你奶奶之所以在京城，是因為她的身份。當初我年輕的時候去京城跑商，偶遇了你奶奶，相處了一段時間互生情愫，後來嘗了禁果，本來說等時機到了再娶她進門，沒想到出了變故，其實也不算變故，當初我並不知道她是大唐的一位公主，她頂着宮中的壓力，把孩子生了下來送到陽高縣，由我撫養長大，而她也因為這件事情被逐出皇室，貶為平民，常年軟禁在京城中孤身一人，而我們徐家也被禁足在陽高縣。”
“而那段時間中，同樣有許多暗中幫助她的人，多是她母親下的令，當時她母親身為皇后，暗中幫襯我們徐家，以至於讓我們徐家在陽高縣能夠保持這麼多年的首富地位。”
說到這裏，老人看着徐觀，笑道：“小時候一直用我們八字不合的事情搪塞你，說奶奶和我們住一起就要遭受無妄之災。你還真信了，所以我們就這樣直到現在，你不會怪爺爺吧？”
徐觀搖了搖頭。
徐軍卻在一旁說道：“爹，其實你孫子他一直都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那天高偉在堂上說出我娘在京城的時候，他和我在同一瞬間就想到了他們控制我娘的事情。他還險些動了手。”
老人輕咦一聲。
“不僅如此，你的孫子他在上午還殺了人。下午又和林家林舒陽發生了衝突。”
老人聽到這話，激動萬分，看向徐觀，疑聲問道：“孫子，你殺了人？”
徐觀坦蕩點頭，“爺爺，他該死，陸夫子也覺得該死，所以你孫子沒有做錯。”
老人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徐軍，徐軍也點了點頭，“爹，你孫子什麼心性你還不清楚嗎？”
老人這才放鬆許多，但是眼睛中的擔憂神色絲毫未減。
“可是，殺人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徐觀沒有說話，心中也不否認這句話一直是錯的，至少，現在開始，很長一段時間，就是錯的。
有些人，就該殺。
徐軍也是看了一眼自己兒子，並沒有在殺人這件事情上過多糾纏，想起衙門送來的那封信，說道：“高偉派人送了一封信來，說給我們三天時間準備。等我們準備好了就去陽高客棧找他。”
徐觀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還在一旁默默熬藥的侍女小青，說道：“我會利用這三天時間去找更多的草藥，然後去趙爺爺那裏多換幾副葯給小青，我怕路上不夠。”
徐軍點了點頭，並沒有過多去管他們兩主僕的事情，倒是小青抬起頭來看着徐觀，兩隻小手悄然捏緊。
又把那個少女感動的一塌糊塗。
“爹，我送你回去。”徐軍扶着老人離開院子，離開之際，老人也是關心道：“小青，好好養好身子。”
“爺爺，我曉得啦。”
老人一手被徐軍扶着，一手死死捏着那個小木人，佝僂的身子彷彿變直了一些。
徐觀看着侍女，轉頭又看向老桃樹上那處剛才被春雷劍斬下一截的地方，空中又有幾道劍影，不一會兒，一隻桃木簪躺在他的手中。
來到小青身邊，把木簪遞給她，說道：“明天我帶你去買兩身漂亮點的衣服，買兩盒胭脂，順便讓賣胭脂的鳳姨教你梳好看的頭髮，把這支發簪插上去。要去京城了，你打扮的要比林舒陽的妻子還要漂亮一些才不會被京城那些人說醜話。不對，我家侍女小青本來就比林舒陽的妻子要漂亮。”
小青臉蛋紅成兩個小蘋果，一把抓過桃木簪，害羞的跑進自己屋子中。徐觀無奈，只好坐在原地為她把火熬藥。
屋中，小青透過門縫看着自己的少爺，怦然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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