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四面邊聲連角起（八）
佐溫琿生在波斯望都，又是養尊處優之人，性格自然不肯受委屈，如今先是被李武之偷聽，又是被他追趕，現在又被他質問，心中自然咽不下這口氣，只見他雙手無形中攥成拳頭，穿過胸前一個迴環，霎時就牟足了勁向李武之衝來！李武之倒也不慌，一個側身就閃了過去！李武之見佐溫琿沒有兵刃，便將自己佩刀丟在地上，舉起雙掌以示沒有兵器！佐溫琿冷笑一聲，道：“可別怪我欺負我！”話音未落，他便飛踢而來！李武之借肘輕鬆化解，佐溫琿卻是半步不讓，轉而又來，李武之自然奉陪，兩人這一招一式的竟也有個了你來我往！
李武之雖然平時遊手好閒，被人說是不學無術的貴族子弟，但他鎮國公世子的名號也不全是蔭封而來，世人只知他平時與璉嫿在街上嬉鬧，怎會看到他在府里練功讀書的場景呢？其實李武之的功夫是很好的，不僅得到了李兆英的真傳，他還借璉嫿之力而能看到當年楚王留下的真跡。
所以幾招下來后，李武之覺得佐溫琿的功夫很奇怪。
按理說，佐溫琿是波斯人，他的功夫應當是與中原工夫截然不同的，就算天下武學殊途同歸，可在他們這個年紀，不應當有因內力渾厚而產生的這種共通啊！佐溫琿的武功不僅不讓李武之覺得詭異，甚至有些熟悉！他一招一式地記着，比對着，怎麼發現這武功就是楚王府里的那些呢？只是他在楚王府看到的是單刀法，而佐溫琿用的是雙刀法，威力自然漲了平方倍！但因佐溫琿手中無刀，所以只能化成雙拳，這功力在無形中又打了折扣。
李武之眼疾手快，趁着佐溫琿一個轉身的時候一掌拍過去！佐溫琿挨得結結實實，當下就退了兩步！
“你！你怎知！”佐溫琿難以置信地說。
其實早在他練這套功夫的時候，他的師父就告誡過他：這一式是致命的疏漏，除非他輕功了得，飛身旋過，否則必然吃敵人一掌。
李武之上前逼近一步，呵道：“大胤楚王爺是你什麼人！”
“什……什麼楚王爺！我不知道！”佐溫琿拎起拳頭，一副再戰的模樣。
李武之輕笑兩聲，他自然不會說出自己曾看過這套武功的事情，但他也不會再和他打，他只想問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說道：“你覺得自己是我的對手嗎？我勸你還是坦誠相告，我不會為難你！”
佐溫琿低下眼眉，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剛才使出險招便已然是拚死一搏了，再戰下去也無非是耗損功力。可他的身世是絕對不能告訴大胤人的，何況李武之還是鎮國公世子。他向後退了兩步，想跑卻被李武之按住了肩膀，他的猶豫讓李武之更堅信了自己的猜想，李武之道：“你跟我回長安！我要帶你去見……”忽然，李武之感覺自己面前一陣粉白！他知道是佐溫琿用了迷煙，可他並未脫手，所以他知道佐溫琿並沒走，他一個上躍到房樑上，脫離了迷煙，他看佐溫琿看得真切，同時，也給了佐溫琿一陣威壓。
見自己最後的掙扎都失效了，佐溫琿是真的絕望了，只可惜啊，自己的大好年華就要如此草草收場了？他還真是對不起父母，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國王伯伯啊！
李武之見佐溫琿一副準備慷慨赴死的模樣，心中不禁笑他還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可李武之面上卻仍是肅穆，李武之說：“你跟我回長安，我不會為難你。”
“長安？”佐溫琿瞪大了眼睛，彷彿長安是龍潭虎穴，“你盡可以把我收為奴隸，甚至可以殺了我，但就是不能帶我去長安！”
李武之篤定自己沒猜錯。
然而，一陣狂笑打亂了他的如意算盤。
一個人影穩穩地落在了李武之對面的房樑上。
佐溫琿欣喜地看着那個人影，那是他的師父——天朽大法師，也是波斯的國師。
看着那張猙獰的面具，李武之冒下了冷汗，他知道自己絕非天朽的對手。
可兩人並未交手。
天朽只說了一句話：“世子，你還是快去屋中看看吧！”
李武之眉頭深鎖，難道天朽對無心下手了？
當李武之推開房門時，他只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無心。她渾身上下沒有一道傷痕，甚至房間內都沒有打鬥的痕迹，但她就這樣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中，面色慘白，面紗上、衣服上都是血。
李武之揭開她的面紗，發現她的嘴角淤着一大口血，顯然是沒有吐凈。
李武之感受到自己的手在發抖，不，是他的身體在發抖，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沒有見過受此等重傷之人，或者說，他不知道她還是不是活着？
李武之把無心摟在懷裏，癱坐在血泊中，失聲痛哭，幼時記憶湧上心頭，他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登徒子！還不快放開我師妹！”不知何時，一道清涼的女聲闖入李武之的耳朵。
李武之本來是警覺地抬眼的，可當他看清來人一身暖黃色宮裝且佩戴面紗時，他長舒了一口氣，他知道她是無心的師姐，他知道無心有救了！
李武之連忙按照解心的吩咐將無心抱到床上，他想留在這裏護法，可解心只用了一個鄙夷的眼神就將他趕了出去。李武之關上門，站在月下，這才發覺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了血跡，他連忙回房換了一套衣服，換好后又跑去通知平盛。
其實解心也不知道無心為何會如此，她將真氣注入無心體內，卻發現無心並沒有受內傷，而她顯然也沒有受外傷！她將真氣運行一周天，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她的傷是內力衝撞所致，而衝撞的兩股真氣，一股是無心自己的，另一股卻敦厚綿長。
知道了原因，解心自然就有了辦法，只見她雙手合十抬至頭上，宛如空谷幽蘭般生長，這是最柔和的仙音化雨。
解心疲憊地推開房門，撞上了平盛和李武之。
對視的那一剎那，平盛的眼中有一絲慌亂閃過。
畢竟是想了這麼久的人啊。
縱使她戴着面紗，平盛也能篤定是她。
千言萬語梗在心頭。
然而，這美好的氣氛卻被李武之破壞了個精光！只見李武之衝上前來，問道：“師姐，如何？”
解心點點頭，道：“她已經沒事了，現在需要的只是休息。”言罷便轉身回房了，並且，她狠狠地把房門關上了！李武之以為自己能進去看一下的，然而，他只是被門撞了下鼻子！
看着滑稽的李武之，平盛努力地憋笑。
李武之擺擺手，佯裝鎮定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師姐嘛！留在裏面照顧是應當的！應當的！我……我回去睡覺，睡覺！”
“呵……”平盛留戀地看了一眼，轉身跟着李武之走了。
翌日清晨，無心醒來，姐妹兩人許久不見自然是一口氣說了好多話，解心見無心談吐流利，竟完全不像受傷的樣子。她不由得問道：“無心，你這傷到底是怎麼來的？”
無心撓撓頭，怪不好意思的樣子。
“連我都不說？”
“沒有！我怎麼可能瞞你！我……我就是違背了師父的約定，我用法術了！可我就用了一下，就一下！仙音化雨嘛，我想用這個治好劍南的瘟疫！師姐，你知不知道，這場瘟疫，根本就是波斯人施法弄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天災！可不知道怎麼了，還沒等我啟動功法，我就暈過去了……師姐，我……是不是太笨了啊？連個最簡單的仙音化雨都用不了……”
解心一驚，冷汗出了一身。
倒不是劍南瘟疫的真相震撼了她，而是她也用了法術，可她為什麼沒遭到反噬？她用法術祈雨，可難道無心就不是事出有因嗎？何況無心體內的真氣結構複雜，只怕……只怕師父是給無心一個人下了封印。
換言之，師父只是不想讓無心用法術，而她，段解心卻只是師父用來騙無心的幌子！
甚至師父都算到了她會擅自用法術。
甚至師父都算到了她會來幫無心。
所以師父沒有趕來。
解心和無心之間有一線牽，解心知道無心受傷了。
誰能不生氣呢？
可當解心看到無心一臉天真、一臉愧疚、一臉害羞、一臉急切時，她內心的怒氣竟然就被化解了。她嘆口氣，終於還是決定幫無心。
無心自然是大喜過望，她開心地抱住解心，說：“師姐！你真是我的好師姐！”
解心淡淡一笑，心中波瀾微起。
平盛、李武之和陳迭微三人正在用早膳，陳迭微現在已經可以下床了，李武之本來是不想吃的，他想先去看無心，可平盛堅持讓他吃完再看，並且也讓人給解心她們送了一份飯。吃到一半，突然有個小廝跑進來，興奮地說：“報！殿下！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啊！瘟疫！一晚上！全好了！”
“什麼！”最先為此而失態的是陳迭微。
隨後是緩緩站起的平盛和李武之。
小廝點點頭，神情堅定，可知絕非杜撰。
三人放下飯食，一同跑出去，爭先查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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