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月的傳說
夜裏的東桑鎮和白天的東桑鎮完全不是同一個概念。
這句話是那個不成事的老族長說的，還是那個不着調的爹說的，已經記不太清了。
當血月在夜空顯現、而且是以兩輪血月的形式再現，在紫苑山莊所在的山下，有近百位修者協會的弟子猶在持之不懈地破陣……
這其中，有一位名叫梁鏡池的年輕男子，身形削瘦，劍眉星目，一條黑帶扎着黑髮，長發隨風飄散在肩上，透着一种放盪不羈的性格。
望着眾位修者明明毫無頭緒、卻非要孜孜不倦地破陣，不由得輕捂嘴巴，打了個哈欠，兩隻眼皮昏昏沉沉的像是一堵厚重的鐵窗，一不留神就要把整個世界關上。
已經有三日之久了吧，竟然始終走不到山頂。眼前這片雲霧繚繞的山野，究竟佈設着怎樣的一座陣法？為何這上百位修者一齊破陣，直到現在竟然連陣基的所在都沒尋到？
“真是詭異……”也許是因為太過厭煩，又或許是因為太過無聊，梁鏡池懶得耽誤功夫，見到一面較為平整的山岩，索性直接躺下，沉沉睡去。
夢中仿若回到自己的過去，在那裏有一段拋卻已久的記憶。
梁鏡池所在的家族崇尚武學，當然，所謂的武學就是劍道，族中近百位後生晚輩自幼受家族熏陶與苛刻要求，當短暫的童年結束，在七歲、甚至在五歲左右就會被要求着凝鍊血脈劍，開始踏上漫漫的修途。
梁鏡池也不例外，自幼便過着這種無聊且乏味的生活，但也不知道他如何具備叛逆與反抗的倔強性格，偏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要懶惰、就是要抗拒修鍊，而且他還做出一件忤逆家族的大事，他竟將自己的本命血脈凝鍊成一柄長槍！
整個家族勃然震怒。
此後，梁鏡池不僅被剝奪族長之子的身份，甚至被趕出家門，視為懲處。
偶然也會做這樣的夢，忽然醒來，望見此時詭異的夜色，不由得自嘲一笑，原來自己也當過衣食無憂的少爺，雖然是庶出的，但畢竟有資格修習族中藏功閣內所有的功法與秘術，現在倒好，四處漂泊，好不容易加入修者協會本以為會有所改善，但出乎意料的是所謂的修者協會也是這般無聊。
夜色很濃，很陰暗，尤其是這樣的山嶺，仿若隱藏着無數只漂泊的惡鬼與幽靈。
唏噓之時，梁鏡池忽然察覺到山野間的霧靄不知不覺竟變成了血紅色。
猜測可能是破陣之事有所進展，梁鏡池慵懶地站起，打算去往裏面探查一下消息，如若有需要幫忙的，他總歸也要出手才行。
但剛生出這樣的想法，他的腳步卻忽然頓住了——
遠處那血霧裏，竟驟然映現出一種群魔嘶鳴、萬鬼狂唳的恐怖場面在山麓上呼嘯而來！
仔細看去，那些各種各樣的、長着青面獠牙、紅色臉膛、蓬髮虯髯、粗壯魁梧、面骨凌厲的鬼物難道是傳說中的……鬼兵！？
…………
傳說，七月為鬼月。
在月初會開啟鬼門放出餓鬼，到月底的時候重新關上。
鎮上的百姓敬畏鬼神，雖然在平常日子也會習以為常地禮神祭鬼，但每到鬼月時節，更是會開展設醮普渡的風俗活動。
但，風俗畢竟是風俗，當八年前裴大人來到這座小鎮，便也抱着這樣的想法，入鄉隨俗，為鎮上的民眾開展種種祭祀活動。
誰能料想到鬼月這一傳說並非空穴來風！
——鎮上為何會流傳着鬼月的傳說、為何這一傳說深植民心、為何百姓們懼怕鬼神、為什麼時至今日仍舊不知為何會遺傳着這種對鬼神難以形容的敬畏？
意識到這些問題時，鎮上已發生屠門的慘案，在此以後，更是每逢鬼月時節東桑鎮都會發生詭異之事。
或許，今日出現鬼兵也在……情理之中？
難道這是鬼門開啟的徵兆！？
——無數只手持鋼叉、槍矛等兵器的、長相猙獰而恐怖的鬼兵像是從鬼門走出，在血霧中席捲而來。
…………
洛寒與陸蒙來的很巧，不偏不倚的，沒有錯過這樣驚心動魄的邪異場面。
但洛寒不由自主地攥緊拳頭，他來遲了。
在山間的血霧裏，已經有半數修者被手握刀槍劍戟的鬼兵砍殺。
只見得那些漂浮在血霧中的鬼兵砍傷那些修者，傷口處會迅速腐爛，整個人也會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腐蝕，短短片刻，竟連白骨都不會留下！
剩餘的數十位同伴見到這一幕更是驚顫不已，但沒有機會理會別的，他們只能顧好自己，飛奔似的逃命。
“阿蒙，照顧好自己！”
話音方落，洛寒握緊玄蛟巨劍，向著血霧衝去。
…………
洛寒似是一個心腸很好的人，實際上也確實是如此。
但他不是每見一個人，就非要救一個人。
這是菩薩心腸，但洛寒沒有……這樣的心腸。
而且，還有一件事，佛家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便要想方設法渡盡一切有緣人。
這種心腸實在是大慈大悲的體現，但，這絕不是洛寒的性格。
洛寒的劍下無血、更無鬼。
當他肩負着某種天命在人世間行走，便註定他要渡盡真善，在他眼裏，只要那人有一絲善念尚存便命不該死。
故而，在正常情況下，他絕不會動手殺人，加之他討厭血，尤其是……畏懼自己的血，他也會盡量讓戰鬥變得……優雅，少一些血腥氣。
如若有人有機會見證洛寒一路走來的旅途，便會知曉洛寒也一直是這樣要求自己的。
但有一件事，也許只有洛寒自己才明白——他也是很喜歡殺人的。
尤其是見到殺氣瀰漫的血腥場面，靈魂中仿若有一種邪魅與殺戮的情緒躁動不已。
還好他扛着這柄劍，玄蛟劍。
彷彿可以壓制他靈魂中的這種狂暴與猙獰。
但，壓制並不是消除。
洛寒依舊承受着這種難以言述的折磨。
他很快融入血霧，與那些鬼兵廝殺。
此時，他的步伐與動作竟不如往日那般靈逸、矯健，相反，顯得很沉重。
加之手中這柄巨劍，儼然像是一尊久經沙場的殺神降臨在自己熱衷的戰場。
——他沖入血霧，並不是為了救這些修者，而是為了砍殺這些鬼兵！
洛寒內心中隱隱有另一種情緒在反抗，但他實在是控制不住此時的慾望。
“玄蛟，又要讓你染上污濁了……”這時，他感覺對不起手中這柄像親人般相依為命的玄蛟劍。
劍並不是為了砍殺而存在的。
刀才是。
說起來，洛寒也是有一柄刀的。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拔出那柄刀，絕對不能。
在鬼兵如浪潮般襲來的戰場上，洛寒已殺紅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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