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紫苑山莊的血戰 (7)
【劍樹】第三十五章《紫苑山莊的血戰(7)》
深夜寒寂、幽冷。
兩百多位協會弟子從紫苑山莊內撤離后,一直駐守在崎嶇山路的盡頭。一場血戰,讓整個修者協會遭受重創,很多弟子犧牲性命,倖存的修者們也都無一例外的傷勢慘重。
但眾人無心恢復自己的傷勢,皆仰望山頂,擔憂的目光似能穿透夜色——紫苑山莊內正上演着一場兇惡無比的戰鬥,那鋪天蓋地般劇烈的元力波動,即便是遠離山頂的他們都能清晰感受得到。
那是淬元境強者的戰鬥。
那是會長上官翳為了拯救剩餘協會修者獨自一人的戰鬥。
“上官大人,您一定要活着回來啊……”心中擔憂之際,眾人不由自主地祈禱。
…………
“上官會長,一定贏下這場血戰!”遙望山頂,在一干協會成員皆在祈禱之時,洛寒竟也發自內心地祈禱。
並非“一定要活着回來”,而是“一定要贏下這場血戰”。
——在方才的某一瞬,他的心中忽又掠過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到了破廟中相識不久的那些少年少女。
他們有危險,自己必須馬上回去。
但,現在紫苑山莊的局面尚未清晰,他還不能立即離開。
洛寒相信東桑府衙下令攻打紫苑山莊的決定一定是正確的、此時上官翳獨自一人力戰吳家高層的決定也是正確的。
只是,這兩件事建立一個前提上:上官翳一定要贏下這場血戰。
不管是出於懲治吳姓一族還是出於更加深遠的目的,只有這場血戰取得勝利,才有意義。
——如若上官翳敗了,整個東桑鎮怕是找不出另一個淬元境修者能與整個吳家抗衡。
若是這樣,莫說妄圖調查尚未真正現世的血劍宗勢力,莫說乞求調查東桑鎮隱約間將要面臨的危機,便是如今浮上局面的邪異吳家,也無法使其展露出真正的實力。
吳家的現任家主還未現身,吳家的那個遠在數十年前便滯留在聚元境巔峰境界的老族長也尚未現身。
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若是上官翳今夜輸掉這一戰,恐怕整個東桑鎮都會很快迎來一場屠戮。
鬼劍是吞噬與蠶食之道。
鬼劍的意義在於屠戮、在於掠奪。
紫苑山莊內,這十二位吳家高層如今的境界實力皆是靠掠奪與殺戮得來。
若是他們有能力殺戮更多的修者,一定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那麼,如若他們有機會將觸手伸向修者協會,只怕整個東桑鎮都要迎來一場腥風血雨,在劫難逃。
…………
“東桑鎮吳家,你們當真是罪不容誅!”紫苑山莊,一身殷紅鮮血的上官翳似是憤怒到了極致。
——吳家竟甘願做一隻走狗,為血劍宗所驅使,為了籌備那件事,惡事做盡,如今竟然又將觸手伸到這些孩子們的身上!
方才吳炳口中念出的名字,上官翳竟然都認識。
不僅如此,他還隱約知道這些人的背景和……潛力。
這些孩子們都未必知道這些事情,甚至說,未必有人知道這些事情。但,上官翳卻知道。
雖然這其中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上官翳他韜形斂跡不肯與世人往來、隱藏在東桑鎮長達二十年時間,但他畢竟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年,不可能沒有絲毫的感情與……心愿。
“上官大人過譽了。”一干吳家高層忍不住地嗤笑,沉浸於對力量的渴望之中,眾位吳姓修者已經習以為常地接受鬼劍之力,習以為常地殺戮與掠奪,如今上官翳情由心至的斥責,看上去是那麼可笑、那麼令人費解。
見此狀,上官翳心中一寒、凄然冷笑,回想起二十年前初至東桑鎮便已相識的那位“雲履白襪踏紅塵,仙髻木簪為浮世”的儒雅道人,可悲、可嘆道:“虛清道長,可憐您一番良苦用心,為東桑鎮做到這般地步,現在已經羽化而逝,竟還救不回這些迂腐子弟的腐滅之心!”
手中再凝劍。
既然吳家已經無可救藥,便只需攜劍相殺。
再出招,一式“暗殤殘雲”的靈劍劍意如閃電般掣出,幽暗而浩蕩,直襲這些吳姓高層。
吳炳等人感受到天地間的縹緲靈氣皆與上官翳這一劍形成呼應,目露驚詫,各自悉數默念心法,從地魂陰府之中湧出暗黑妖異的鬼氣纏繞在自身這柄本命劍的劍身,使出一招鬼劍劍法,一起抵禦上官翳這一劍的威能。
場面宏大、壯烈。
此招過後,雙方各添新傷,但無暇調養、甚至沒有機會恢復氣機,又是一招招劍法的對轟。
…………
黑夜,陰暗而又妖異。
在東桑鎮的某處山崖上,一身黑衣的駝背老叟皇甫邪雙手負於身後,站立在崖邊。
目光瞥了一眼遠去的山路,雖然知道這就是離開東桑鎮去往外面世界的道路,當然也知道這就是不久前裴清松此行去往青鹿郡府衙的道路,但,也許是見過太多世面、太多道路的緣故,除了那一夜對洛寒的氣運心生貪念,皇甫邪從未對這一小鎮產生過任何認真的態度。即便是那一夜突然現身破掉“血門月鏡”使他遭受反噬而受傷的神秘強者楓橋又如何?他也一樣沒有真正地放進眼裏。至於如今正在紫苑山莊與修者協會、與上官翳血戰的吳姓子弟,雖然有師徒之誼,但於他而言,這些人只不過為了實現那件事的棋子、仍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螻蟻罷了。
崖邊矗立着一塊藤蔓遮掩、風雨洗禮很是滄桑的岩石,上面刻着“東桑”兩個模糊的字跡。
不多時,望向天際飛來的一道漆黑幽暗、仿若從虛冥駛出的亮光,由衷一笑,他等候已久的人終於到來了。
…………
紫苑山莊內,這一場持多時、慘烈壯觀的血戰,終於迎來了收官。
上官翳身形搖晃着站立在倒塌的樓宇之上,俯視剩餘幾位吳姓高層。
——這十二位吳姓高層已經有半數人遭受重傷昏迷不醒,剩餘人雖清醒,但傷勢都很慘重,比起搖搖欲墜的上官翳,也好不了多少。
“上官翳,你真的要與我們同歸於盡嗎?”吳炳凄然冷笑,他們一共十二人,人數優勢這麼大,竟然還會落到此等境地,實在是因為他們以鬼劍之途晉階淬元境,並非循序漸進,實力根本不穩固,與上官翳的境界存在本質的差異。
但不管如何,上官翳想要勝過他們,實在是難如登天。
可沒有想到的是,上官翳竟然如此決絕,為了戰勝他們,竟然抱着以命換命的態度。
“我一定要贏下這場血戰!”上官翳如是說道,身在局外的洛寒能夠想到那些事,他當然也能想到那些事。
若他輸了,便也死了。當然,出於那個原因,吳家未必會徹底結束他的性命。但,他一個人的生死只是小事,問題在於,若他失去保護鎮子的能力,且不說以血劍宗為觸手的黑暗勢力,便是如今的吳家,都無法抵禦。
那樣一來,東桑鎮將很快迎來滅頂之災!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輸掉這場血戰。
至少……不能讓這十二位協會高層安然無恙地活着。
寧肯與這些人同歸於盡。
不僅是作為閻龍衛這一官職的覺悟,在東桑鎮生存二十年,雖然與鎮內的修者、百姓沒有什麼談得上的交集,但……不知為何,如今他竟與這個東桑鎮融為一體,他決不允許東桑鎮因為他的無能被這些惡人毀於一旦。
再出招,已經談不上什麼強大的功法、劍法,只是肉搏一般的砍殺。
這時,拼的便是陸蒙創造那一套千繪劍法所蘊含的威猛與勇敢。
超越死生的勇敢。
…………
當紫苑山莊內傳出的元力波動變得微弱、甚至變得微渺,山下的林域裏,眾位協會修者心中百味雜陳。
他們當然都知道這場血戰迎來了尾聲,他們很關心這場戰鬥的結果,但,更應該去關心的,難道不應該是不顧生死、為了讓修者協會安然脫身獨自一人與吳家高層血斗到底的上官翳嗎?
——眾位協會修者皆向長老請令、祈求回到山莊內。
自然是為了上官大人的安危,這場血戰雖然交戰雙方都是淬元境強者,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們已經消耗巨大,便是一位聚元境中期的修者參與進去,都能輕易改變這場血戰的結果。
但,長老們沒有同意這一請求。
——此時這場血戰雖然是一對十二的戰鬥,但,這同樣是一場決鬥,籠統意義上的劍客決鬥。
在拜劍大陸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不管出於任何原因,只要決鬥的情形成立,即便交戰的雙方身處擂台之外,即便存在現在這般人數不公平的前提,即便這場戰鬥並非真正意義的劍法相鬥,但只要雙方亮劍,便自然而然成為一場決鬥。
既然是決鬥,直到塵埃落定,外人都不可干涉,任何人都不能。
當然,這件事只是一個準則,或者說只是一個規矩,若是真的違背了,也未必會承受什麼天災般的懲罰。
那麼,這些長老是不是有些固守成規、不知變通?
又或是說,這些長老都是絲毫不曾通情達理、甚至沒有人性的……畜牲?
並非如此。
這些長老難道就不擔憂上官翳的安危嗎?他們就不想回到紫苑山莊調查情況、如若有機會一定要救出上官翳嗎?
他們當然也這樣想,但,他們不能這樣做,也不能允諾協會弟子這樣做。
原因很簡單,之前上官翳留下的最後那一道命令是“你們也一起走”,這句話的含義是:“你們所有人一起走,不要回頭!”
名叫梁振翁的大長老是現在資歷最老、威望最重的人,蒼顏白髮入衰境,黃卷青燈人空心,望着山頂的方向好似神遊萬里,好久之後方才收回視線。視線收回時,分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與洛寒陸蒙呆在一起鬱郁無聊、無所事事便昏昏欲睡的青年梁鏡池,看向寧之妖、陳天函在內的眾位協會成員,肅言道:“眾位協會弟子聽令,駐守山腳,不得離開一步!虔心為上官會長祈禱,不管上官會長情況如何,只要有人走下山頂,就即刻帶着傷員退回鎮內,眾位長老及客卿執事,隨老朽一起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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