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十七章：薩丁之靈
沒辦法，只能從中間突破了。亞蘭一咬牙，硬着頭皮衝上前去。天空中稀稀拉拉，飛過十來支生鏽的鐵箭，但無一例外地全都落在了離亞蘭有幾丈遠的位置。倒不是這些骷髏弓箭手們箭術低劣，而是它們手中拿的武器太過破爛陳舊，以至於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不少的弓才拉到一半就折斷了，少數能射出的箭，也因為腐蝕嚴重，失去了準頭。
亞蘭心中竊喜，真是天助我也。沒有了遠程打擊能力，骷髏軍團的威力等於被削弱了一半。如此一來他也就不用顧忌來自頭頂的箭矢，放心地去對付地面上的敵人。
手中的風之神刃向前一揮。最前排手持長槍的十幾個骷髏兵幾乎同時被劈成數段，但後面的骷髏戰士馬上就填補上來。手持長劍、短斧的骷髏們開始陸續對着亞蘭發起反擊。還有一些骷髏士兵則迂迴到了亞蘭的左右，形成了包夾之勢。
“米拉婭，保護好我的側翼。”亞蘭一邊步履不停地繼續向前揮砍，一邊對緊跟在自己身後的米拉婭高聲說道。心領神會地銀髮少女舉起環冰刃，在亞蘭的身體兩側輕輕勾勒出數條弧線。
隨着亞蘭奔跑軌跡，地面上依次升起兩堵白色的冰牆。這兩堵冰牆足有一人多高，把出現在亞蘭左右的骷髏士兵全數擋在了外面。骷髏士兵雖然奮力劈砍，但僅靠它們手中那銹跡斑斑的武器，根本無法破開厚厚的冰層防禦。亞蘭得以沿着冰牆開闢出的道路，衝進到骸骨大軍的核心區域。
“統統給我化為灰吧。”亞蘭扯着嗓子大聲呼道。手中的風之神刃隨即綻放出耀眼的青芒。
聚集成形的風元素，幻化成一道道無形地斬擊，從面前的骷髏身上掃過。凡是被風刃擊中的骸骨瞬間潰散飛離，然後化為細小得肉眼都難以辨別的顆粒物。
有了環冰刃作為掩護，亞蘭得以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進攻上，持續釋放出的風刃，不斷地斬殺着前方的骷髏。呼嘯而過風斬聲和骸骨的破碎聲不絕於耳。抵擋不住亞蘭衝鋒的骷髏軍團陣型大亂，徹底敗退下來。戰鬥似乎又再次重回一面倒的狀況。
然而正當兩人以摧枯拉朽的氣勢，將破骷髏軍團沖得七零八落之際，一把泛着藍色光芒的銀槍突然從天而降，直奔亞蘭而來。感應到危險的亞蘭，急忙向後一躍，長槍幾乎是貼着鼻尖插入到了他的腳下。驚險躲過一劫的亞蘭趕緊向後連退了好幾步。
“又有新的敵人出現了嗎？”亞蘭低聲驚呼，同時抬起頭，愕然望着插入地面的那桿銀槍。
寒意逼人的凍氣，正源源不斷地從長槍中溢出來。空氣中生起了一陣白色的煙霧。像花瓣一樣的細小結晶緩緩從天空中落下，氣溫彷彿陡然下降了幾十度。整個臨冬要塞儼然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冰雪世界。
亞蘭臉上的表情僵硬了，米拉婭也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把散發著冷光的銀槍，絕對是一件不亞於風之神刃的神級兵器。而能夠擲出這把銀槍的人，恐怕也不會是泛泛之輩吧。就在兩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把銀槍上時。
從霧氣中走來一位身材高大的壯漢。他的身高估計在一米九左右，年齡看上去約在四十歲上下。有着雕塑般的深刻的面貌和閃閃發光的瞳孔。不修邊幅的長發胡亂地披散在寬闊的肩頭，一身鼓脹健碩肌肉猶如堅硬的鎧甲撐起破舊的衣衫。
“哼，薩丁那傢伙，終於捨得現身了。”瓦爾基里冰冷的嗓音回蕩在亞蘭以及米拉婭的腦海里。
“他就是薩丁將軍！”亞蘭不禁睜大了原本就驚訝不已的雙眼。面前的這位男子可要比廣場上的那座英雄雕塑威武多了。無論是神態還是氣勢，都給人一種透不過氣來的威壓感。而且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薩丁的樣子看起來是那麼的真實，並不像之前在陰風盆地遇到過的怨靈那樣，呈現出身體虛化后的半透明狀態。如果不是他全身泛着一層淡淡的綠色熒光，亞蘭完全不認為他會是一個幽靈。
“為什麼他看起來和其他的幽靈不一樣？”
“你是說他的靈魂看起來很像實體化么？”瓦爾基里語氣遠不像亞蘭那般驚訝。
“那並非完整的實體化，他的靈魂可能是受到執念地影響，發生了某種程度的劣化，處在半虛靈，半實體的不穩定狀態。”對於見過識廣的女武神來說，薩丁現在的樣子，並不算太稀奇，但她還是覺得有必要向亞蘭解釋清楚。
“靈魂劣化？這種狀態，不會對他產生什麼不好影響吧！”亞蘭總覺得瓦爾基里所說的很嚴重。
“只要他能夠控制虛靈和實體之間的平衡，他的靈魂就不會魂飛魄散。不過這是一種得不償失的做法。靈魂狀態的最大優勢，就是能夠免疫任何形式的物理攻擊。他強行讓自己的靈魂，處在半實體的狀態，一旦遭遇到物理方面的打擊，所承受的傷害，要比在實體狀態下痛苦百倍。畢竟靈魂可要比肉體脆弱多了。”
“但也許我們也許不需要動用武力，就能達成目的。”聽到瓦爾基里的解釋后，亞蘭收起了兵刃，十分客氣地來到這位英雄的面前，深鞠了一躬。
“請問您就是薩丁將軍么？”
“不錯，你們倆是何人，竟敢擅闖臨冬要塞！”薩丁將軍拔起了插在地面上的銀槍，對亞蘭和米拉婭投來敵意的目光。
“不要誤會了，薩丁將軍。我們並不是您的敵人。”亞蘭擺了擺手，臉上盡量保持着善意的微笑。“我們只是接受了伍爾德殿下的委託，為你捎來一個口信。”
“陛下的委託？”薩丁滿臉狐疑地望着態度誠懇的亞蘭。“夜魔大軍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陛下為何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候，讓你們送信過來？”
面對薩丁將軍的質疑，不知該如何作答的亞蘭，嘴角不由地抽搐了幾下。他是失憶了還是在裝瘋賣傻。戰爭都已過去八百多年了，臨冬要塞也淪為了一片廢墟，那還會有夜魔族的軍隊出現。
亞蘭輕咳一聲，硬着頭皮回答道：“難道薩丁將軍您不知道嗎，戰爭早就已經結束了，陛下希望您不要再留在臨冬要塞，跟我們一起回英靈殿吧，那裏才是您該去的地方。”
“胡說八道！大戰將至，竟然敢在此亂我軍心。你們倆一定是魔族派來的姦細吧。”薩丁氣憤地把槍柄朝地上一戳。地面上立刻生長出的無數冰柱，像荊棘一樣尖銳豎起。
“不要激動，薩丁將軍。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還帶來了陛下的親筆手信。”感應到濃重殺氣的亞蘭，此刻總算是體會瓦爾基里當時的心情，這個薩丁還真是個難以交涉的怪人。為了證明自己所說不假，亞蘭乾脆把伍爾德交給自己的捲軸，直接扔到了薩丁將軍的手中。
“這信是先王陛下親自交給我的，他老人家的筆跡，你總該認得吧。”
滿眼狐疑地薩丁打開捲軸，他一眼便認出了，捲軸上的確是先王伍爾德留下的字跡，但裏面的內容卻讓他猶如觸電般愣在原地。
“什麼，戰爭已經結束了，臨冬要塞也失守……”不願相信事實真相的薩丁將軍，渾身顫抖地跪倒在地上。當看到這封遲到了八百多年來信時，原本信奉的一切，伴隨着碎裂聲突然在他面前土崩瓦解。
那些被塵封已久的記憶，就像開閘的洪水湧入到他的腦海里。他終於記起了，曾發生在臨冬要塞上的那慘烈的一幕幕。
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男子使勁揮舞着手中的長槍，爬上牆頭的魔族士兵，被他一個個刺落到城下。然而如潮水般湧上來的魔族士兵，很快就將他的身影吞沒。城牆被推倒了，駐守在要塞里士兵們也被魔族踐踏在腳下，直至全部陣亡。整個要塞只剩下他一人還在戰鬥。
儘管精疲力盡，儘管身受重創，但只要心中仍然堅信對先王的那份承諾，支撐自己的力量就永遠都不會消逝。他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機器，不停地刺出手中的長槍。不停地試圖與那些早已不存在的敵人廝殺。無比強烈地執念，讓他忘卻了時間，忘記了勝敗，甚至於死亡。
這就是我么，彷彿是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薩丁緩緩抬起頭。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在為一個註定失敗的結局而奮鬥。所謂的援軍根本就不會來了，臨冬要塞再也不會吹響勝利的號角。自己就像一個可笑的小丑，獨自表演着永遠都不會落幕的悲情之劇。
看着意志消沉地薩丁將軍，亞蘭的心中不禁隱隱作痛。不管是多麼偉大的英雄，不管他的內心如何堅強，想要一下子接受這個殘酷現實，肯定是很困難吧！支撐着信念的希望一旦垮塌，所帶來的打擊無疑也是毀滅性的。
只怪上天對薩丁將軍太不公平了，為什麼要讓一個品德如此高尚的人，接受被命運的玩弄的事實。
感應到亞蘭想法的瓦爾基里，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他那只是愚忠而已。他的愚蠢和偏執，不僅給自己帶來痛苦，對別人也造成深深的傷害。”
“瓦爾基里，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薩丁將軍的的忠貞和執着難道不值得稱讚嗎？試問天底下又有誰能像他一樣。為了一個承諾，而苦守八百年。”瓦爾基里這番比冰還要冷酷地發言，讓亞蘭感到一絲憤怒。
“不要把他說得那麼偉大。那麼我問你。榮譽和生命究竟那一個更重要。一個真正在乎你的人，會不惜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去追求所謂的榮譽獎章嗎？”瓦爾基里一點也不在乎亞蘭的感受，反而大義凜然地駁斥道。
“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不是我們北方民族一貫的傳統嗎？而且你們英靈殿，不是也願意接納像薩丁將軍這樣的英靈么。”亞蘭不服地爭辯道。
“那只是我父親憐憫你們這些傻瓜而已，在我眼中毫無意義的犧牲，根本就不值得提倡。你或許還不知道吧，薩丁和他的部下原本是有機會突圍的，然而是他卻為了一個虛假的承諾，毀掉所有人的幸福。”
“虛假的承諾？讓薩丁將軍死守臨冬要塞的不是伍爾德陛下嗎。”
“一開始，伍爾德陛下的確是讓薩丁死守臨冬要塞。但他並沒有要薩丁與要塞共存亡。特別是當城中的百姓全部轉移后，伍爾德陛下馬上放出了信鴉，通知薩丁立刻突圍南下，與聯軍部隊匯合。”
“如果薩丁真的收到了陛下讓他撤退的消息，他絕不會為了個人的榮譽，白白葬送部下們的性命。”瓦爾基里的話，讓亞蘭越來越無法接受，照她這麼說，連伍爾德陛下也成為了懷疑對象。
“如果給他一個希望呢，比如說伍爾德陛下已經聯絡上了北上的人類聯軍，正朝着臨冬要塞的方向趕來。請薩丁將軍務必再拖延三天的時間，協助援軍全殲來犯的敵人。”女武神的看似開玩笑的話，亞蘭心中卻是一寒。
“誰會傳達這樣命令。”
“認清事實吧，少年。真正的歷史遠不像吟遊詩人謳歌的那樣美好。臨冬要塞被圍期間，夜魔族截獲了附近所有過往的信鴉。在得知了伍爾德陛下命令薩丁突圍的消息之後，它們便將計就計。更改了信上的內容，讓薩丁原地死守，等待永遠都不可能出現的援軍。”瓦爾基里一口氣說出了整件事情全部的真相。亞蘭聽后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真是太卑劣了，夜魔族竟然利用薩丁將軍對先王陛下忠誠和信任，設下如此惡毒的圈套。受到詛咒的應該是它們，而不應該讓薩丁將軍來承受這一切地折磨。
“夜魔族固然陰險狡詐，但如果不是薩丁那傢伙固執地一定要將忠誠之路走到底，這樣的悲劇根本就不會發生。”瓦爾基里看似無理的邏輯推斷，卻也讓亞蘭無話可說。
這時，跪在地上的薩丁將軍重新站了起來。儘管事實的真相是那麼地殘酷，但經歷了漫長等待換來了並非是一顆難以下咽的苦果。畢竟伍爾德陛下沒有忘記他，他的英雄事迹也受到了後輩們代代相傳。
“看來，我現在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了。可是在前往英靈殿之前，你們還能幫我達成最後一個心愿么！不然，就算讓我永遠都呆在這臨冬要塞，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薩丁凝視着亞蘭與米拉婭。他的眼神再也看不到彷徨和迷茫，而是一種豁然開朗地解脫。
亞蘭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拒絕薩丁將軍的任何請求，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道：
“您說吧，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們一定儘力而為。”
薩丁將軍的目光同時掃向了四周。那些已淪為亡靈骷髏的舊部下們，似乎感應到薩丁的意念，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陛下的命令我原本是不能違背的。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直堅守的信念，就這麼遭到夜魔族的無情踐踏。我至今還保留着這具殘破之軀，就是要向上蒼證明，我從未敗在那些卑劣的惡魔之手。可事實上，至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失敗者，我只有帶着失敗者的身份，才能問心無愧地去見伍爾德殿下。所以，請你們來打敗我吧，讓我不留一絲遺憾地前往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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