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屍山血海
剛剛上到第三層的易長安便看到一個少了半邊臉的人朝自己撲來,匆匆閃過之後,才看到自己正處在一片紅色的世界裏,剛才那個人也倒在了地上,在無聲息。土地被鮮血泡透了,顯示出妖異的紅色,地面上稀稀疏疏的長着紅色的草,上面還掛着一滴淡紅色的液體。到處都橫七豎八的擺放着屍體,每一具屍體都是血肉模糊,破爛的衣衫掛在那些屍體身上。斷掉的武器隨意的插在四周,沾着血污與泥土。空氣中飛舞着蒼蠅與一些看不出種類的飛蟲。易長安驚呆了,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轉身就想要從剛來的階梯上逃離,然而等他回頭的時候才發現,來時的路,早已消失不見。
易長安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往前走,前面有你該去的地方。”易長安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但卻也聽從了這句話。他顫顫巍巍的邁出一步,那感覺就好像一個患有嚴重風濕病的人剛從輪椅上站起來走路一樣,不同的是這是一種完全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抖。易長安沒見過這麼多的屍體,或者說,他從未見過任何的屍體。
畢竟他還只是個六歲大的孩子,而且是確確實實的六歲,孩童的軀殼裏就是一個原裝的靈魂,並不是什麼奪舍的老怪物,或者活了很長時間,經歷了很多戰爭的人保留記憶的轉世。易長安深吸一口氣,滿天的血腥味就進入了他的肺,這令人作嘔的味道並沒有讓他平靜多少,易長安還是不停的顫慄。他從未這麼迫切的想要有一個什麼東西支撐着自己,或者說以後也不會有什麼比眼前的一切讓他這麼害怕。這種害怕,很大一部分來自對未知世界的恐慌,來自對從未見過的新鮮的世界的恐慌,來自眼前這些扭曲的臉,來自空氣中無處不在的血腥味。
但是唯獨沒有對死亡的恐懼,這不是錯誤的。因為這是一個全新的感受,儘管這一切都讓人難以忍受,但孩子真的不知道這一切都意味着什麼,死亡意味着什麼。他只是知道這很可怕,這來自視覺上的衝擊太讓人震撼,能夠勾起人靈魂深處對死亡的恐懼。但是易長安雖然能夠清楚的感知到這種恐懼,但他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恐懼,他只是感覺自己所處的這樣一個陰暗而未知的環境隱藏着數不清楚也說不出來的危險。因為孩子還不懂,什麼叫——死亡。
危險,在不經意間出現了。
易長安正在屍體之間一步步的往前邁,然而,一具相對完整的屍體突然從屍體堆里竄到他面前。易長安嚇了一跳,懵在當場。那具屍體右手朝着易長安揮過去,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股青綠色的能量從易長安身體裏冒了出來,保護在易長安周圍。
那具屍體的右手還沒接觸到易長安便化成了一團血霧,向四周散去,但是卻一點都沒有落到易長安身上。那一股能量朝着那具屍體衝過去,直接剿滅成一團血霧。風呼呼的吹過來,這個世界裏重又除了風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易長安依然在跟着那個來自他心裏的聲音往前走着,繞開數不盡的屍體。那一股青綠色的能量也在他身邊圍繞着,像是一個忠誠的護衛。
這個時候,羽逍遙卻打上了歸雲殿。說是打上去,其實只不過是想要討個說法的樣子,一路蠻橫無理的衝上去。一路沒有人敢阻止他,實際上歸雲殿的守衛們也對這個情況司空見慣了。羽逍遙之前三天兩頭就要這樣去歸雲殿一次,一開始還有人攔一下,但是被羽逍遙打退以後,也就沒人敢攔了。
另外再加上羽逍遙也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危害,大家也就隨他上山,不再阻撓。
羽逍遙猛地推開歸雲殿大門,還沒進門就開始大喊大叫:“雲老頭兒,你不想跟我解釋解釋嗎?”
雲掌門知道他此來所為何事,也不答話,只等他自己闖進來。果不其然,羽逍遙自己闖了進來。剛一進來,羽逍遙便問:“雲老頭兒,你是有多不想讓我收這個徒弟。‘屍山血海’都用上了,長安還是個孩子!”
“逍遙啊,”雲掌門和藹的一笑,“你也知道這是煉魂塔隨機選的,也不是我能操控的了的,對吧。”
“少扯,你不能控制才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我毀了那孩子。哪有臨時反悔的?我就這麼告訴你,除了我,你們誰也教不了長安。”
“欸,此言差矣。我們怎麼會反悔呢。只是這‘屍山血海’雖然是個很困難的場景,但究竟還是屬於第三層允許的難度。這總沒有出錯吧。”雲掌門站起來,負手而立,“再說了,逍遙你作了這麼明顯的弊,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呢?”
“這……我就是想告訴你們,長安我相中了,誰敢動我的徒弟,我就跟誰急。”羽逍遙臉漲得通紅,又似乎被堵的無話可說,只是袍袖一甩,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羽逍遙離開以後,雲掌門笑着跟坐在一旁的長老們說:“這個決定看來我們可是賭對了,羽逍遙入門這幾年,你什麼時候見他穿成這個樣子?周周正正,居然還像模像樣的。”
“哈哈,是啊。沒想到連周師叔都治不了的這個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居然被一個還沒入門的小徒弟改變了。”柳長老笑着說道,“就是不知道,這個娃娃能夠改變他多久就是了。”
“唉,多久都好,只要這個娃娃能夠暫時拘住這個小霸王就夠了。大不了我們就找各種理由給他塞徒弟不就是了。知道了這個弱點,還害怕治不了他?”雲掌門倒是看得開,笑了笑,又把目光放在眼前出現的選拔弟子的相關影像上面。
羽逍遙回到未名山上,換回自己常穿的衣服。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嘴裏倒是嘟囔着:“長安,長安。好名字,人也說得過去。師傅啊,你說我能行嗎?也對,你老人家聽不見了。你說你也沒教我啥,我怎麼就這麼放不下你呢?教了我三年年,就讓我看了看書,看書也不算什麼,關鍵臨走還給我留了整整一座藏書閣,說什麼看完了你就回來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那也是在那個鬼地方摸爬滾打着長起來的,我也不能真信了你啊。現在這座藏書閣我看完了幾年了,你這不是也沒回來么。就留下這麼一塊石頭,現在了,也沒什麼用。”羽逍遙從懷裏掏出一塊石頭,灰色的石頭上有着金色的紋路,羽逍遙隨手把它丟在地上,誰知那石頭竟發出光來,光裏面一個長髯的人影顯露出來,那人鬚髮盡白,臉上有深深的幾道皺紋。羽逍遙“騰”的一聲站起來,眼中冒出了驚喜的光:“師傅……你老人家……回來了啊。”
老人清了清嗓子:“這是你跟我說過的最正經的話。”
羽逍遙不好意思的笑了,用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老人繼續說:“我知道你在苦惱什麼,不過我已經幫不了你什麼了,我只在這裏留了一縷神魂。我留下這縷神魂是為了在你最苦惱的時候出現,看來是時候了。”
“師傅……”羽逍遙想要說些什麼,但他還是忍住了。
周海瑞一直用一種淡淡的,但是也同時滿含着擔心與欣慰的眼神看着羽逍遙。羽逍遙也沒有掩藏自己眼中的驚喜,因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而緊握的拳頭微微地顫抖着,與周海瑞對視。
直到周海瑞的身影漸漸變淡,他才緩緩張口,用一種漸漸微弱的聲音說道:“我教給你的,教下去就好了。”
“那師傅你還會出來嗎?”看着正在消失的老人,羽逍遙開口問道,“師傅,你至少,要教會我,教會我我還不會的一切。”
老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但是低沉的渺茫的聲音還在迴響:“我已經沒什麼好教你的了,不過如果你真的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兒,我或許還能救你一次。”
羽逍遙看着剛才周海瑞出現的那個牆角怔愣的笑了,然而與此同時眼角卻流下了眼淚。他已經忘記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麼時候了,五歲?三歲?他真的已經記不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麼一個不咸不淡的時候,自己是怎麼了。他右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往自己的床上倒去。他需要時間緩緩自己的情緒,還有,他也需要考慮一下,自己究竟該拿易長安怎麼辦。周海瑞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羽逍遙更加頭大:“師傅他老人家又給我打啞謎。他教我什麼了?不就讓我看了一整個藏書閣?藏書閣……藏書閣……對了,就是這個,我太聰明了。”羽逍遙一拍腦門,然後就在床上笑起來,還打了幾個滾,揉皺了身上的月白長袍。
與此同時,易長安剛剛通過了屍體的重重堵截,來到了一片相對乾淨的地方。他心裏的聲音告訴他,這裏就是他要到的地方。但是易長安沒有看到任何的彎彎曲曲的線條與通往下一層的階梯。路上一直保護着他的青綠色能量消失了,但是大量的屍體朝他涌了過來。易長安任命似的閉上了眼睛,倏忽之間又睜開,或許是臨死的人已經無所畏懼了吧,他衝上去與那些屍體肉搏。然而,一切都在瞬間消失不見,化為三個血紅的大字,同樣彎彎扭扭的線條。一陣血紅色的光芒閃過,與之前一樣,一個通向下一層的樓梯出現了,易長安咽了口吐沫,顯然第三層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有點怕了。穩了穩心神,易長安還是走了上去。這將成為他這一生最重要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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